“不,我要说。你费劲心思教我射箭,只是为了让我有力自保;你从教我射箭那年开始,就为我准备我学成之后的礼物,那把集海底稀有宝物打造的银色小弓,我真傻,我当初怎么就没往你身上想,那把弓箭需要海底妖王的血才能认主,我居然想不到是你,我真的太傻了!
还有,在海底贝壳里为我疗伤的37年,日日夜夜的悉心照料,用你的心头血疗伤,舍弃了你一条命救我回到这个人世,然后去跟我哥说,只为了换一座辰荣山峰。我居然信这只是笔交易,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啊。”
小夭自嘲地笑,继续说:“不过,那个时候,也许就像我曾经跟你说过的,我害怕你入梦,我太害怕了,我害怕跟我娘一样的结局,我害怕你会象我娘一样扔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所以我根本 不敢相信,冷心冷性的九命相柳,会把一颗心完完全全交了出来。所以我总是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你对我做的那些,只是交易。殊不知,在你叫阿念推我下海那天,在那之前,你早已入了我的梦。我只是一直在骗自己,不去承认,不去面对。我很自私,我宁可选择对我言听计从的璟,也不敢向你迈出坚定的那一步。”
“别说了,小夭!不要再说了好吗,小夭!纵使你知道这些,又能如何?你很清楚,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玱玹,或者,被他杀了!”相柳打断他,转身欲走。他不明白,小夭是怎样知道这些的!他也不想明白,此刻,只想走得越远越好。
窗外一连串孩童的尖叫笑闹声打断了他们,小夭忽然心念一动,扯了扯相柳的衣袖,“相柳,陪我出去逛逛吧。”
相柳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屋子,穿过前厅,不远处的墙根下,坐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看上去很老了,可精神依旧好,头发衣服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玩闹。
老婆婆对小夭招手:“小姑娘,到太阳下来坐着。”
小夭走了过去,坐在向阳的墙根下,十分暖和惬意,她觉得又回到了七十多年前的那段时光。
相柳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们。
老婆婆说“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宝柱的........”
小夭知道她是桑甜儿,但相柳不知道她知道,上次与桑田儿那段对话,相柳是在结束后才出现的。
今天正主正好在这,小夭想让他听见桑甜儿说的那段话。
于是走了过去,顺着桑甜儿的话攀谈了起来。
告别桑甜儿后,相柳又陪着她去河边走了走,一路上,小夭一直有意无意重复桑甜儿那句话:一定要记住,想要得到什么,一定要相信那东西存在。你自己都拒绝相信,怎么可能真心付出?
“对吧?相柳?”
相柳知道她故意,于是与小夭保持一段距离,不接茬。
有个小男孩跌跌撞撞从他们身边跑过,后面一对年轻夫妇一边追着小孩,一边喊“小宝慢点,慢点。”
小男孩跑过相柳身边,没站稳,一个跟头栽了下去。眼看就要嗑到地面那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相柳眼疾手快一把捞起了小男孩。
那个被唤作小宝儿的男孩胆子挺大,并没察觉到自己刚才与摔破脑壳的危险擦肩而过。
他被相柳抱在怀里,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感觉这个叔叔长相十分让自己满意,于是笑嘻嘻的用他的小脏手摸出了一块糖果“叔叔,你要吃这个吗?”
相柳活了几百年,大概头一回与这么小的小孩打交道,看着小男孩满眼期待欢喜的样子,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忽地将小男孩放在地上,轻轻咳了两声。
小男孩的父母赶上前来,抱起小男孩十分真诚地后退两步,对相柳连连作揖道谢之后才离开。
小夭头一回见到相柳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十分新鲜有趣,突然抑制不住的放声大笑。
大概相柳也觉得自己刚才莫名的紧张确实有点好笑,也跟着小夭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小夭逐渐敛了笑容,认真地注视近在咫尺的相柳,他是相柳的时候,几乎从未在自己面前这样轻松愉悦的露过笑脸。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笑了。
小夭忽然觉得心疼,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凑到了相柳跟前,不由分说捧着相柳的脸,吻了上去。
相柳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唇上已然滑过一丝柔软清凉 。
“小夭!”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小夭的名字。
两人的心无比默契的疯狂跳动。
虽然在海底为小夭疗伤时,两人的嘴唇已经触碰过无数次,可那时是在疗伤,自然心无太多琦念。
而且小夭一直在昏迷状态。
可这一次,两人都清醒着,还是在当年他们最初交集最多的湖边,稳若万年冰山的相柳,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逐渐失控。
惊愕又惊喜之余,相柳直楞楞盯着小夭,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小夭似乎不是从前那个害怕他,听他摆布的小夭了。
她似乎就吃准了他喜欢她,不管他如何冷着脸,她都不介意更别说害怕。
此刻的小夭,更主动,更大胆,更勇敢。
相柳感觉到被自己狠狠压制住的心,自己在心上扎扎实实捆绑住的那根绳索,被小夭轻而易举的给松了绑。压不住了!
之前,他把小夭放在心底深处,愿意悄悄的去呵护;
如今,心上的绳索被小夭一圈一圈的解了绑,他不想再这样悄悄地守护。
相柳伫立在那凝神看着小夭,似乎打算看到天荒地老。
此刻的小夭,正为方才偷袭成功,开心地扬起下巴,朝他甜甜地笑着。
相柳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这个军师也不必做了。
他转过身,忽略方才发生的一切,闷闷 地甩出一句:“走吧。”
小夭跟在他身后,欢快地迈着小步子。
历经这么多事情,最重要的那个人还在,一直将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人,也被她一直深藏在心底的那个人,那个谁都不知道的人,还在。
想到这,她忽然又停下步子,仔仔细细的盯着相柳,生怕一眨眼,他就象梦里那样,再次消失了。
走在前面的相柳也觉察到了,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怎么?还想在我脸上画七只眼睛吗?还是,我的九个头都长出来了?”
小夭听他这么说,噗呲一笑,“你等着,哪天你惹到我了,我给你全身上下都画上小乌龟!”
相柳大概也想到了那年的事情,心头一时间涌起无限暖意,认识玟小六的那一年,他整个人都开始有了变化。
他听她诉说往事的时候,他会静静聆听,会学着去安慰他。
这是他以往的岁月里,从来不曾做过的,从未对人做过,也从未有人对他做过。
玟小六,让他从一条蛇,一个妖怪,变成了一个愿意学着怎么去爱人的人。
相柳想到这,唇角不自觉地勾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小夭见他难得的在一天之内展了几次笑颜,恨不能立即拿出狌狌镜全部记录下来。终究是被她忍住了。
但相柳总能及时的给她当头浇下一盆子凉水,两人的笑容还没完全敛去,相柳开了口:“小夭,你该走了。”
小夭愣住,她清楚,相柳说的这个走,是让她离开他,离开清水镇。
小夭脑子里天人交战,是的,相柳说的没错,逃婚,消失,外面的世界乱成了一锅粥。
自己捅的娄子,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可相柳,小夭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那副冰块脸。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他为她做的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她内心的炙热真的会被这个善变的家伙瞬间熄灭。
低头沉默了一瞬,小夭说道:“是该走了,我明日就回玱玹那。”
相柳听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从他面庞一滑而过。
小夭没有捕捉到。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默默走着,没有再说过半个字。
回到屋里,小夭管相柳再要了些那日的酒,披着棉被坐在窗前看雪,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相柳坐在不远处凝视着着她,她知道。
“相柳。”小夭看着外面飘落的雪,低低的唤了一声。
相柳没有反应,好似没有听见一样。
“我明日要走了。”也许是因为即将离别的伤感,也许心头思绪太纷乱,这酒下去竟是愈发的感到冷,小夭坐在窗前,微微发抖,但她没打算挪开。
相柳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关上窗子,拿走酒杯,“你喝了不少了,如果不想明早起来头痛的话,最好现在去睡。”
小夭忽地火起,这家伙是油盐不进吗?
她赌气似的把窗子又打开,相柳又关上,她又打开。
“小夭~!”
“九头怪!”
小夭发现,只要她一喊九头怪,这个口口声声说是他禁忌的家伙会不自觉的态度温和下来,就好似他很欢喜听她喊九头怪似的。
果然,这人的臭脸好了很多,但拒人千里的架势依然摆在那。
两人站在窗子边,谁也不打算让谁。
“小夭,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阻拦你成婚?”相柳破天荒的主动提了一次问。
“问?如果你想说真实的答案,那么不用我问,你自然会说;如果你不想说真实的答案,那么我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什么叫真实的答案?”相柳问。
“你心里清楚。”小夭撇嘴,转过头看向窗外不再看他。
“是不是这些天对你态度太好,你忘了我是谁了。”
小夭听了心里反而乐了起来,九头怪你全身上下嘴巴最硬。
她一声不吭,把头一偏,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我知道你是谁,不用警告,不用威胁,我打也打不过你,你想吸血,就自己来!别磨叽!”
小夭这一番动作,简直就是当初那个玟小六上身了。
相柳暗自郁闷,怎么就拿她没辙了呢。
一阵静默,相柳开了口,“是涂山璟托我来阻止你婚礼的,不是我个人的意愿。他许了我37年的粮草。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误解,你是高辛王姬,也是玱玹的妹妹。我和你哥,迟早要决一死战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所以呢?这就是你一次又一次将我推开的原因吗?这就是你花费37年喂我心头血,数次耗费自己的命救我又把我向别的男人推去的原因吗?相柳!你敢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小夭继续说:“希望我不要误解?误解什么?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之间不会再有误解!当初的情人蛊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要赶我走,可以,把我们的蛊解了,我就走!”
相柳被小夭一番话给堵得哑口无言,还能说什么?
小夭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她究竟是怎样知道的?
相柳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夭,我要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