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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擅弈者谋(1 / 1)


长街尽头的小巷,盈幽坐在一棵老榆树下,远处是人声鼎沸的彩楼,近处却只有树和人的影子,更添几分寂寥。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风先一步将来人的身份送至。

盈幽没有回头,而是说:“十六公子,你不该来的。”

来人在三步之遥停下,声音里含着懒散的笑意:“上一次,少主大人说不喜欢,却将我的气味记得这般清楚,可见你口是心非。”

盈幽不语,亦不回头。

她也曾试想过,狠下心来斩断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仅仅是想,已是让人痛苦万分。既如此,不妨以身入局,赌她暂时扛得住焚心之毒,也赌他会来,更会不顾一切地救她。

他试探她,她又为何不能试探他?

今夜便是极好的时机。

十六。

相柳。

她想着他,在心中呢喃着他的名字,每念一声,心痛也多了一丝。

急步因情往,怯步因情念。

涂山十六,或者说是相柳,在阴影处停驻脚步,迟迟没有上前,只有纷飞的细雪落在树叶上,不知不觉结成一层白霜。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问她为何不见他,也不回他的信,连受了那样重的伤都瞒着他,更想问,她是不是因为在鬼方城的时候并不知情爱为何物,错将依赖当作恋慕,才阴差阳错与他成了亲。

或者,她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难处?

相柳唇边带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溶入夜色,语气依然漫不经心,“少主大人,你这般无情,很容易会伤到旁人的心。”

盈幽仰望夜空,声音低得仿若自言自语:“我知道。”

相柳顿了顿,问:“你知道,为何还要如此。”

“伤心,总比没了命要强。”盈幽按住心口,感受着体内的焚心之毒,“况且,你不是我,你又怎知我伤人的时候,自己不伤心?”

相柳一时无言,想要上前,但还是收住了脚步。

皓翎王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烟花表演,震耳欲聋的响声盖住了整片天幕,烟花散开如五颜六色的星辰碎屑,一瞬绚烂过后,从天际跌落尘埃。

盈幽伸出手,像是要接住那些焰火的余烬。

身后,相柳用一种淡漠的口吻问:“此刻,你心中所思念的人是谁。”

盈幽有些出神,回答:“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遥不可及?

相柳被气笑了。

气她一句话都不说,生生将他隔绝在外,却反过来认为他遥不可及,像是他做错了什么。

不过她所说的这个人最好不是其他人,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他负手而立,上前一步,说:“既然那人遥不可及,少主大人为何不回头看我?我和你之间就只有两步的距离,我并没有遥不可及,是你的心才遥不可及。”

盈幽却笑,问道:“你是以涂山十六的身份问我,还是其他?”

“有区别吗?”

“若你是涂山十六,烦请止步。”

“若我不是呢?”

“若你不是——”盈幽说,“你早就知道西炎王为何想要见我,你没有过问,也没有阻拦。你想让我重新选择,而我如你所愿,选择了一条与你注定遥不可及的路。不是吗?”

她并未掩饰自己早在赤水城时已从其它渠道获得消息,戳破了“涂山十六”漏洞百出的伪装,但还给彼此留下最后余地,没有直接唤出他的名字。

原来早在赤水城时,她就从其它渠道获得了消息。

作为防风氏少主,西炎王以王孙侧妃之位做饵,盈幽选择为西炎王效命,这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对她本人和防风氏都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很有可能要站到对立面,但盈幽真的能够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怎么可能。

她向来擅弈,擅弈者,自然擅谋其势。

身后一片寂静,恍若无人。

盈幽哂然而笑,笑声在这片寂静中让人无法忽视,她从树下站起来,缓步往小巷外的光亮走去。

同时不再压制毒性,任由心口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剧痛,周身灵力紊乱,血液逆流,却忍住一声不吭,只在心中默默倒数。

相柳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盈幽离去的背影。

原本柔弱无依的少女,在他们相识后不断蜕变,登上防风氏的少主之位,成了才冠绝伦、名扬大荒的玉霙君。

他以为她终于得偿所愿。

但望着她此刻一步一步离开,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海边悬崖的那一晚,不仅感受到左肩正在隐隐作痛,还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一次又一次,她眼中破碎的泪光。

相柳的心跳鼓躁。

除此之外,更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若这次再放她走,怕是连今后梦中相见的机会也没了,可若不放,他真的能够放下一切,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结局吗?

是了,他正是自知不能,才有了她的西炎之行。

却又舍不下贪恋,舍不下她。

然而还没有等相柳做出选择,就看见不远处的盈幽踉跄了一下,似乎努力支撑却没能撑住,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回过神,已经冲上去将盈幽扶住,急道:“为何会这样?谁伤的你!”

对上相柳的目光,盈幽痛得浑身发抖。

体内的焚心之毒从未如此刻这般猛烈沸腾,心脏每一次震动都被牢牢箍束,带来撕裂般的疼痛,炙烤着四肢百骸。

盈幽额上全是冷汗,身体却滚烫惊人,笑着说:“是你。一切都是你。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你明知道我的心,我只恨不得以身替你!”

相柳来不及深究,将盈幽拦腰抱起,一边为盈幽注入灵力,一边飞身跃上屋檐,往南星阁的方向掠去。

来自相柳的冰寒灵力稍稍缓解了盈幽的痛苦,但不多,就像一杯水无法滋养一片干涸之地。

“不必去找医师,没用的。”盈幽将相柳拦下,她的嗓子已经沙哑,薄薄的嘴唇浑无血色,苍白冷漠的面容之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快意。“西炎和皓翎最好的医师都诊过了,我中了毒,忍一忍,吐几口血而已,还未到真正毒发。”

相柳浑身剧震,垂眸看向怀里的盈幽,“……是在泽州中的毒?”

盈幽仍笑,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相柳眉头轻蹙,见盈幽眼底杀气弥漫,一双妖瞳浮现,但与以往不同的是,眼底的赤色转为金色,似乎有某种符文刻在其中。

他刚要开口询问,她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继而整个人压了上来,将他抵至墙边,左侧颈项一痛,尖锐的獠牙刺入,疼痛伴随着丝丝酥麻蔓延开来,叫人手脚发飘。

耳边传来明显的吞咽声,相柳心跳更快,只感觉自己几乎从里到外都要被属于盈幽的气味侵占,手指微微一动,却被庞大的金火灵力绞收紧缠,不给他丝毫脱身的可能。

她像是终于捕食到了心仪的猎物,迫不及待地啃咬吞噬,带着无法抑制的失控。

他被迫承受着,只好不再挣扎,以温柔和顺从去回应她。

渐渐地,啃咬转为吮吸,快感自尾骨处攀升,越堆越多,使得交织的气息都变了质。

盈幽这才放开对相柳的挟制,哑着嗓子说:“感觉到了么,每当你靠近,我都恨不得吃了你。”

月色的阴影中,她乌发金眸,唇边染着刺目鲜血,脸上的神情是冰冷的,满眼却充斥着混乱的欲色。

杀意、食欲、情欲、爱意,四者交融,妖异无比,也惑人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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