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盈幽的谈话过后,小夭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涂山璟总是无时无刻关注小夭,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小夭只推说累了,并没有告知涂山璟实情。
午后,西炎玱玹、赤水丰隆和辰荣馨悦两兄妹也来到了涂山氏别院做客,西炎玱玹重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辰荣馨悦在得知他并非青龙部子弟而是西炎王孙时,几乎掩不住狂喜之色。
赤水丰隆没有看出“小夭”与“玟小六”之间的关联,只是好奇这位小夭姑娘的身份,又惊艳其容貌。
涂山璟见赤水丰隆今日的笑容格外灿烂,视线时不时停留在小夭身上,心里顿时苦涩又不渝,可他暂时无法说服涂山氏太夫人接受小夭,虽与小夭相交,却只能打着朋友的旗号,生怕污了皓翎大王姬的名声。
盈幽执起茶盏,看了一眼涂山璟,对赤水丰隆笑道:“丰隆,你想问我们小夭是谁,不如先问问你自己,就不觉得小夭眼熟吗?”
“是有些眼熟。”
听了这话,赤水丰隆煞有介事地点头。
他认认真真将小夭端详了好几遍,直到将小夭看得羞赧,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失礼,连忙一揖到底向小夭致歉。
小夭没有计较,越发觉得赤水丰隆有些傻乎乎的,但并不反感,而是欣赏这位赤水氏少主身上少见的坦荡赤忱。
因而,她也落落大方地拱了拱手,说:“丰隆公子,别来无恙,上一次你送我的青艾糕极好,这一次就由我借了璟的别院做东,请你们尝尝皓翎风味。”
赤水丰隆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红了脸,“你、你你是玟医师,玟小六?”
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如何能是同一个人呢?
更何况是这般美丽妖娆的女子。
可是望着面前的小夭,虽然换了一张年轻美丽的容颜,但举手投足间依稀还有着赤水城时的影子,随性又洒脱,与他所接触过的中原贵女都不相同。
赤水丰隆的语气不由地亲近了几分,说:“玟医师,真没想到竟然是你。”
小夭有些不好意思,纠正道:“其实,我同表哥一样,也不是青龙部的人,我本名皓翎玖瑶。”
“原来是皓翎大王姬,赤水丰隆见过王姬殿下。”
“欸,还是叫我‘小夭’,你也不想我一直喊你赤水少主吧?”
“小夭,你也叫我丰隆就好。”
赤水丰隆和小夭聊得正欢,西炎玱玹和辰荣馨悦也似乎挺投缘的,只有涂山璟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猛然一看,还有些许隐藏起来的阴翳,直到小夭叫了他一声,涂山璟才恢复了属于青丘公子的温和笑容。
辰荣馨悦提议去院子里游玩,正合了除涂山璟之外所有人的意,于是六人两两结伴,反倒是作为主人的涂山璟被落到了后头,与盈幽走在了一起。
这时涂山璟却不再看着小夭和赤水丰隆,而是目光深沉地注视盈幽,像是要从她这张脸上看出什么。
盈幽唇边噙笑,低声问:“你要一直这样盯着我么,青丘公子?”
“你究竟想做什么。”涂山璟木然地说,“我以为我们的交易是作数的。”
盈幽毫不在意地回答:“当然作数。你想让我打消涂山氏老夫人的念头,我做到了。但你想要再让我帮别的忙,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涂山璟沉默了两息,问:“可以,你想要什么?”
谁知盈幽上下打量了涂山璟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青丘公子,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世上什么都有价吧?与其在这里自寻烦恼,奉劝你还是早日回青丘解决问题的根源。”
“我又能如何。”涂山璟神情沮丧隐忍,亦有自嘲,“我说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奶奶只说让我为大局着想、不可妄为,我下跪相求,却将奶奶气得病倒了。”
盈幽点点头,随口问:“哦,然后呢?”
显而易见,她对涂山璟没有半点的同情之意,甚至将他的不甘和自苦视为笑话来听。
是啊,他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涂山璟近乎自暴自弃地说:“奶奶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还要再为我定下婚约。我想让小夭等我十五年,让我解决族中琐事,也被小夭拒绝。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用至极?”
盈幽眼里闪过些微嘲讽。
而涂山璟已然从她这点嘲讽里找到了答案,低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我也觉得自己无用且卑劣,可我只想尽我所能地留在小夭身边,为什么这样难?”
“为什么?”盈幽唇边笑容转冷,锐利的目光盯住了涂山璟刚刚抬起的眼,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有一种冷酷的审视。“因为你嘴上说得再好听,你的心却自始至终没有坚定地选择小夭。等你十五年?涂山璟,你算什么东西,要一个女子不清不白地等你十五年?幸好小夭没有应下,否则我真要看看她脑子里是不是被你灌了水——”
话没说完,前面的小夭不知与赤水丰隆聊到什么,正回过头寻找他们。
小夭说:“师父啊,要不是丰隆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没有说过你会……啊,你们怎么了?”
盈幽神色自若,回答:“生意谈崩了。”
涂山璟心绪不宁,勉强也应了一声,承认了这个说法。
今日的筵席设在花厅之中,主角是小夭和西炎玱玹,筵席后,盈幽借口累了,没有与他们继续游玩,而是寻了一处僻静的水榭休息,以免被涂山璟气到当场毒发。
水榭中有一局残棋,大约是涂山璟和赤水丰隆闲来无事摆的。其中黑子看似占据上风,但过于求稳求胜,反倒自露破绽,而白子布阵无误,稳扎稳打,只输在先手,因而最后的胜者尚不自知。
盈幽正在心中暗自思量,忽然听到有人出声问:“玉霙君也爱棋?”
循声回头,只见一位红衣公子缓缓走进水榭。
若说从前的青丘公子如朗月清风,赤水丰隆是意气风发的朝阳,此人则又艳又冷,仿佛雪地里开出的一朵血色梅花,将纯净的白与刺目的红揉杂在一起。
他身形清瘦修长,并未竖冠,黑色长发披散下来,只用一根发带绑起,长着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桃花眼,眼下一颗朱砂小痣,堪称神来之笔。
盈幽收回目光,语气疏离,“不过闲来无事罢了。”
那人微微一笑,眼角仿佛天生带着钩子,自顾自地说道:“我在家中排行十六,玉霙君唤我十六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