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簇浪。
湖面泛起层层白波,带着些微潮湿的水汽,轻柔地扫在脸上。
盈幽酒后微醺,更觉得天际星河倒转,水天相接的景色似幻似真,有那么一瞬,但愿时间永远定格。
可惜,也仅仅是一瞬。
相柳出声问:“要起雾了,想不想看看别的?”
盈幽眨眨眼,侧眸望向相柳,脸上好奇雀跃。
相柳没有刻意卖关子,说:“湖上起雾,海里没有。”
赤水城临海。
所以他们脚下的湖也直通大海。
而且相柳的真身九头蛇妖是海中巨兽,还有什么地方会比大海深处更适合遨游?
见盈幽很明显对这个提议心动了,相柳翻身而起,搂住盈幽的腰,提醒说:“抱紧我。”
不等盈幽反应过来,已是带着她跃入水中,惹得她下意识地惊呼,手臂连忙搂住他的脖颈,如藤蔓般紧紧缠绕。
星沉月落。
湖水漫过躯体,常世随着头顶的光渐渐远离,眼前先是一暗,接着渐渐亮起,在最初的恐惧过后,像回归了母体,将她温柔地包裹浸润,是一切被清空的自由。
盈幽闭眼放任自己沉溺,没有动用灵力,忽然有人伸手扶住她后颈,唇贴上了她的唇,缕缕灵力好似暖流注入,带动心跳慢慢上升。
唇分。
盈幽睁开眼,抬头凝视相柳。
相柳的脸凑得很近,双眸清亮,身后的银发伴着水波摇曳,粼粼波光如细碎星点,散落在无边海域。
这景极美,但人却更美。
盈幽不自觉地被相柳眼里的光芒所吸引,重新钻入他的怀抱,用手臂揽着他的腰身。
相柳安抚般地摸了摸盈幽的脸,又贴上她的唇,给她渡了一口气。
越是下潜,温度越低。
但盈幽并不觉得冷,反而眷恋着这双冰冷的唇,也眷恋着这双包容的眼,仿佛做任何事都会被接受。
这世间众人欺她、恶她、惧她,只有他,护她、爱她、成全于她。他没有将她视作猫狗般的宠物,而是寻最好的刀赠给她,要她有强兵在手,要助她成为至强者,与她并肩厮杀、生死相随。
桩桩件件,让她如何放手?
盈幽眼底的情意热烈滚烫,并没有丝毫掩饰,相柳不是木头,自然有所察觉,他本就柔和的目光不禁再度软化,轻轻捧起面前少女的脸,在眉心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挥了挥手,一个巨大的透明气泡将他们和海水隔开。
相柳唇边噙着一丝笑意,说:“这是傻了么,我的少主大人。”
盈幽有些沉浸在方才的氛围里,轻哼也似娇嗔,回道:“傻了也是被一只傻蛇传染的。”
相柳挑眉,并不反驳。
被自家娘子说一句傻,他还能怎么着?
况且傻也成对的,明明可以用灵力,一个傻子故意溺水,一个傻子故意渡气。
极配。
相柳伸出手说:“来,带你去看海底的星星。”
海底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茂密的海草泛滥成草原,海龟和海马慢悠悠穿行,鱼群如漩涡般围绕着巨大的珊瑚礁石。
其中一片礁石上长满了类似球兰的红色植物,轻轻一触,闭合的“球兰”就一簇接着一簇地开出了星星形状的花,美得瑰丽无比。
盈幽长睫轻颤,眼中流露欣喜,看向身边的相柳,“这就是你的星星?”
相柳回眸,与盈幽目光相接,答道:“不止。”
指尖微动,催动灵力驱使气泡游弋,直到远远望见数量众多的金色水母正在海底翩翩起舞,莹莹光晕像一层金色薄纱,又像飘絮飞花。
盈幽被这场梦幻般的生命之舞所震撼,相柳亦不催促,两人执手驻足,默默欣赏。
过了许久,那些金色水母远去,隐入幽深海域,盈幽才回过神,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相柳看了盈幽一眼,无声询问。
盈幽摇摇头表示无事,又摇摇相柳的手,说道:“走吧,我还想看更多的星星。”
相柳却说:“不看星星了,带你去看看‘家资’。”
所谓的“家资”,是一枚藏在海底的纯白色大海贝。海贝有一间小屋那么大,边缘有海浪般的波纹,没有多余的华丽陈设,只有拳头大小的宝珠被当作照明工具,盛放在更小的贝壳里,散发着柔柔荧光。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居住的痕迹,但想到海贝的主人是相柳,就会觉得这般干净才像是属于他的地方。
盈幽环顾四周,评价道:“相柳大人,你的‘家资’挺大。”
相柳抿着唇笑。
盈幽一看相柳这样笑,马上也想到了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却又压不住笑。
海贝来自于深海贝怪。
在海底,海贝是鲛人的家。海贝猎取不易,海贝越大,代表着猎取它的男鲛人越强大,越容易让女鲛人接受求欢。
鲛人在海贝里交配并生育后代,那些珍珠是贝怪的内丹,也是鲛人为小鲛人准备的食物。
相柳开口说:“是我们,不是你或者我。”
盈幽抬起头,笑道:“我们?”
相柳的唇角也同样带着笑,但语气认真:“我们一起赏的景,远胜从前。”
他说得这般认真,反倒比方才那样更加让她脸红心跳。
盈幽掩饰性地拢了拢发,轻声道:“问你话呢,怎么就说到了赏景,惯会甜言蜜语地哄人。”
相柳背着手,向盈幽这边倾身,“依稀记得,有人嫌过我九个头只长了一张嘴,还是硬的。”
盈幽忍笑。
上前吻了吻相柳翘起的唇角,却被他一把扣住后颈,舌尖撬开唇齿,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吻完之后,相柳眉目含情,低声问:“甜吗?”
盈幽被蛊惑到,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相柳好像对于盈幽此时的反应相当满意,唇边弧度悄然上扬,用指腹揉了揉眼前还泛着水光的红唇,低头轻啄一下,笑着道:“傻娘子,甜的是你。若不是有你,我何其有幸才尝到这般的甜。”
他的笑容之中,有满足,有释怀,也有些微隐藏起来的苦。
盈幽想到相柳从前经历,握紧了他的手,没头没尾地问:“苦吗?”
“不苦了。”相柳回答,“反倒是尝过苦,才更珍惜现下的甜。甜也更甜。”
盈幽没忍住白了相柳一眼,笑骂:“我看你才最傻!就算没尝过苦,该甜的还是会甜!”
“娘子说的是。”相柳仍然笑着,明明银发飘逸,说出口的话却全然应该属于防风邶,“娘子最甜,娘子天下第一甜。”
盈幽又羞又恼,简直怕了嘴不再硬的九头蛇。
毕竟人家有九个脑袋、九张嘴。
只好嗔了相柳一眼,罕见气短地说了一声:“傻相柳,你还有完没完啦……”
相柳见好就收,带着盈幽继续参观海贝。
说是参观,其实海贝里连一张正经的床榻都没有,冷清得像个雪洞,几步走到了头。
相柳暗自寻思着以前无所谓,今后还这样却不行,最好弄张玉榻,再挂些青色垂帘和珍珠冰晶。就像防风府的枕梦楼一样,风一吹很美,看星星的时候更美。
只是珍珠易得,合适的玉榻则有些难寻,他家娘子容色风雅,合该也要有最风雅的玉榻来配。
要么,去皓翎五神山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