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一天天里流逝去,孙明枫的心情好了点,会拉张濛出去走走。
孙明枫不想开口说话,常常看着某个地方,就流下眼泪。
萝卜阿姨始终不肯接受失去黑胡子这个现实。
她把自己关在房内,洛依依有时会去陪她,回来的时候,看着张濛,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后面几日,萝卜阿姨家常会有人进出,抬走很多东西,包括那架每日播放《法证先锋》《大时代》的电视。
萝卜阿姨做了一个决定。
又有一日,萝卜阿姨站在空荡的院内,见张濛看着她,便笑笑,招手唤她过来。
“濛濛,你喜欢孙明枫一起玩吗?”她蹲下身。
“嗯。”张濛一个劲地点头。
“可是我和孙明枫要离开了。”
“阿姨不要走!”张濛拉住萝卜阿姨的手臂。
她叹了口气,又笑笑:“阿姨会回来的。”
“真的?”
“是呀。”萝卜阿姨在张濛的脸上亲了一下,“你要快些长大。等长到很大很大的时候,阿姨和孙明枫就回来了。”
“那会不会要很久很久?”
“不会。”她说,“时光一下子就会过去的。”
“真的?”
“我保证。”
萝卜阿姨在张濛的头发上摸了摸,手合上,再摊开的时候,手心放着一支七种颜色七朵花瓣的永生花。
她把七色花放在张濛的手里。
“看到这朵花,就像看到我和孙明枫。”
萝卜阿姨留给张濛一个完美的微笑,回去屋内。
她决定带着孙明枫离开这个城市,虽然张濛很想要留住她们,她们给过张濛人生美好的时光。
但是年少的她面对现实又是如此无力,什么都不会因她的想法而去改变。
握住手里那支七色的花,张濛不由地又想起了黑胡子。
......
离别已至。
那晚孙明枫去找张濛,天气转凉了,有些冷,两个小孩蜷缩在被子里,静静地坐着。
望去孙明枫,有千言万语,他要走了,离开这个城市。想到这里,张濛心头不免悲伤起来。
“张濛,妈妈要带我去外婆那边住。”
“哦。”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坐火车去。”
“哦。”张濛继续小声应答。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张濛,你会想我吗?”
“会的。我天天都会想你。”
“当真?”
“想你的时候,”张濛抬起头,“我会往天空飞纸飞机,让它飞去你那里。”
“你不许骗我。”
“拉勾勾。”张濛认真地说。
“我要在你手上咬一口。”孙明枫突然说,“留一个牙印,这样你就会一辈子记住我。”
“好。”张濛伸出左手臂。
孙明枫低头,狠狠咬下去。
张濛竟不觉得痛,心中只是不住期盼这道牙印越深越好。
看到留下很深的牙印,孙明枫吓得停止,哭个不停,“张濛,我咬疼你了。”
“没有,可舒服了。”
“真的吗?”
“是啊。”
孙明枫破涕而笑,伸出手臂:“你也在我手上咬一口吧。”
张濛点点头,轻轻咬去。
两人沉默不语地坐着,时间在一分一秒里流逝掉。
“我们去玩纸飞机吧!”孙明枫提议。
他们去了左海公园,站在草坪上,离了七步的距离,手里各捏着一纸飞机。
孙明枫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变为白色的火鸟羽毛。
“等到见面那天,我会拿着这根羽毛,你带着那支七色花来。这样,我们就能认得对方了。”
一同飞出纸飞机。
“纸飞机,飞呀飞,飞去哪里?”
“纸飞机,飞呀飞,飞到哪里都不可以将我忘记。”
孙明枫又哼起《红河谷》。
今天是某个节日,十几个捏着长烟花的孩子在公园跑着闹着,在张濛和孙明枫之间绕了一圈又一圈。绕到张濛看不见孙明枫,听不清那首唱。
张濛慌张地跑去寻找,到后来孩子离去,孙明枫近在咫尺,可那一刻,张濛却感觉孙明枫已远远触摸不到了。
第二日一觉醒来,一股空前的孤寂感袭入。
张濛跑出门去,站在黑胡子的院内,不住呼唤孙明枫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大门敞开着,她走入屋内,只剩下一张裸着木板的床。
走到孙明枫房内,见地上有张画,拾起一看——
画中是王子手持一根长长的羽毛,公主握着七色花,两人背对着画面站着,望去前方那片蓝色的海洋。
张濛看着画,泪悄然滴下。
孙明枫走后,她躲进树上的小屋,夜晚的星空依然美丽。
黑胡子的房子很快搬来新房客。
张濛一人去左海公园,看草坪上嬉戏的孩子。
那只红色的秋千断了线不久后就被卸下,空空的大树下,树枝上留下秋千曾经存在的证明。
她也常飞纸飞机,想让它飞到孙明枫那里,不知在远方的他是否安好?
追忆逝去的年华,想起孙明枫的时候,张濛左手臂上的牙印会奇痒难忍,不愿让伤疤好去,抓出鲜血。
还是会常常做梦,一个新的梦境。
梦里依旧是寂寥的天空,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她和孙明枫坐在一起,孙明枫轻轻哼起《红河谷》,她静静地听。
曲终了,二人安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不理,聆听风吟。
【——时间线回到2022——】
“亲爱的主人,你该醒来了。”人工智能说。
张濛的眼皮抬起,从朦胧到清晰,摩天轮的座舱内,面前的环形液晶屏幕显示一段文字:欢迎您下次再体验梦境。
她从摩天轮走下,脚着地的一刻有些重心不稳,但很快恢复。
耳边传来现实中此刻的声音,山中的鸟,风吹树的沙沙声,还有一阵嗡嗡声。
看着自己的左手臂,白皙,那曾经被孙明枫一口咬下的疤痕早就褪去。抬头,天空飞过一架飞机。
2006年梦境里的纸飞机和2022年现实的波音客机仿佛在张濛的视线中有一刻重叠,不免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