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跑出招待所去追洛依依。
在门外无意间看到小美,小美和一个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在路灯下谈话。
工作人员说:
“不好意思,最近忙着处理内蒙古火车旅客退票转票的事,只能和你在这说了。”
工作人员拿出一份文件:
“恭喜你,去雷克雅未克的事有消息了。下周可以从北京出发,而后转机。”
小美接过文件,喜悦之情统统写在了脸上。
张诚在墙角观望听着。
心想,她要去雷克雅未克?去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做什么?
又突然想起,自己是要去追洛依依的,四下张望,洛依依早已不知去向。
小美带着文件离开。
张诚跟着小美。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何,他不知道此刻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走了一长段路,来到一栋旧房子,七层楼的居民小区。
小美上楼,过了一会儿,五楼的一户灯亮了。
阳台上晾晒着女人的衣服。
张诚想,这就是小美的家。
我到底在做什么?
他迈开脚步正准备离去,一辆轿车停下。
从车上走下来一人,徐昆。
徐昆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上了这栋小区。
这下张诚的推理就好像名侦探般清晰了。
徐昆是知道小美家的住址的。
这样说来,他和小妹就并不是初次见面的网友般简单。
他隐瞒了一些事,同样小美也隐瞒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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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5分钟后,徐昆从楼上下来,显得有些沮丧,点火抽了根烟,开车离开。
张诚想了一会儿,顺着破旧的楼道上了五楼。
敲了敲501的门。
门开了,是小美。
她愣住了,说:“张诚,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诚也愣住了,“你知道我的名字。”
小美按着门,说:“别吵到邻居,进来说吧。”
张诚进入屋内,坐在沙发上。
小美将门关上,倒了一杯水。
桌上放着一个打包好的快餐盒。
小美问:“热乎乎的双皮奶,要不要吃点?”
“不吃!”
小美拆开包装,坐着吃双皮奶。
“你觉得我家怎么样?”她问。
二室一厅,卧室里有一些男人的睡衣,整齐放好。
“这是你和徐昆的家?”
“这是他的房子,我住在这里。”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年纪轻轻的要做…”张诚没说下去。
“你想说的词是二奶吧。”
小美又看着张诚,开始说下去:
“我和徐昆的关系很复杂。
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不明不白的。
我生在一个山村。
母亲生了我,不明不白的离开了。
我父亲把我养到十岁,在外面打工,不明不白的被塌方事故埋了。
没钱念书,邻居家东吃一口,西吃一顿。
帮别人家放羊,一天给个五毛钱。
特别照顾我,每当村里有丧事,就让我去哭坟。
这是我们那里的一个传统。
大户人家有人去世,为了撑场面,壮观一点,就喊上一堆人去坟前陪哭。
我披麻戴孝,坐在一堆人中,嚎啕大哭。
哭一个陌生亡魂的时候,想到的是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想到突然死去的父亲。
哭完给五十元。
有一天,有个人过来,他是外地人,朋友死了,来这里参加葬礼。
他说你别哭了,你怎么能当哭坟女,要去上学。
那一年我十岁,他三十岁,他就是徐昆。
从那一年开始,徐昆每个月会寄200元给我。
每个学年开学,他还帮我交学费。
他在外地,我们一直没见面,但是他准时打钱。一直资助我到十八岁。
我不是念书的材料,没有继续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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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写了一封信。
他回信说,‘要不你来大同吧,我安排你到我朋友的公司上班。’
于是我来到大同。
十八岁的我和三十八岁的徐昆见面。
我很不明白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感觉,夹杂了混乱的不确定。
他很成熟,让我想起缺失多年的父爱。
他把这房子给我住,很照顾我。
我做了一桌饭菜,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
我将我人生的第一次给了徐昆,我真的觉得这是我所能报答他唯一的方式。
完事之后徐昆从床上坐起来,抽了很多烟。
他说,他不应该这样,‘不,永美,你不应该这样。’
我叫永美,这是我的真名。
那次之后他克制着,却依然在帮我。
我去他一个朋友的画廊上班,前台。日子就这样过去。
有一天晚上在家睡觉,徐昆又来敲门。
酒气熏天,我明白他遇到了不顺。
趴在我怀中,我分不清感觉,但那是第二次了。
而后有了第三次,第四次。大概每个月他都会来找我几次。
从不会留下过夜。
有一天,他告诉我,‘永美,我们确实不该这样。
你有更好的未来,我们不是爱情。’
他说自己最近遇到了一个女人,四十出头,是网友(张雅,洛依依的母亲)人在夏城。
徐昆去了夏城,那段时间我失落了一阵。
人生中那种不明不白的感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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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画廊展出一些摄影图片。
图片中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有一架飞机残骸。
我愣愣瞧着入迷。
经理说,‘永美,你知道这些摄影图片的故事吗?’
1973年,一架美军飞机燃料耗尽,被迫降落在冰岛。
无法施救,无法维修。
需要止损,于是把飞机的发动机、零件,有用的东西都拆了。
掏空剩下一个空身躯壳。
从1973年到2002年的如今,这架飞机就这么孤独的存在于世界的极寒之地。
那天之后,我发现人生第一次拥有了目标。
要去一趟冰岛,去一趟雷克雅未克,看一眼这架飞机。
我觉得它就像是我,被命运迫降在一个不明不白的地方。
不明不白的存在了二十几年。
为了这个目标,我去找了各个旅行社,把钱统统存了下来,订这张机票。
再后来,徐昆从夏城回来。
他又来找我,那时候我对他的感觉已经不同了。
他趴在我的身上,我全当是报恩。
所以,我记录下了报恩的次数。
身上纹纹身,每一个‘永’,为什么是‘永’?
可能是因为我叫永美,可能是这个字有5个笔画,方便记录。
我觉得有一日,当我彻底离开时候,脱下衣服给他看。
我会告诉徐昆,永远感谢,永世难忘,但也永远别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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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一直为我纹身的那个纹身师辞职了。
于是我去了另一家,让那人为我纹身。
店铺里放着很有趣的音乐,歇斯底里的咆哮,但那情感又是如此真实。
我问那新的纹身师,‘这是什么歌?’
他和我解释,‘摇滚。’
‘小美,你知道什么是摇滚吗?就是将自己心中憋着的情绪释放出来,毫无保留说出,并且忠于此刻的自己,什么都不必管。’
我大概是被这句话感动了,可能想试一试。
我突然去亲那个纹身师,这是我此生的第二个吻。
但想法一晃而过,歌曲结束便作罢。
但那一天,我决定了,我要和徐昆彻底告别。
他和几个朋友在绮梦歌舞厅喝酒,喊我过去。
我说:‘徐昆,我们吻别吧,就在今晚。’
他说:‘一定要在这种场合?这么多人看,我不想你听闲言闲语。’
我说:‘我无所谓,因为过去的我们确实是这样的关系。’
他把嘴凑上。
那群朋友起哄,说徐昆风流,不愧是情场老手。
在嬉笑与哄骗中,我红着眼幽幽看着眼泪倒映着歌舞厅的五光十色。
可一天之后,徐昆突然打来电话。
说:‘小美,你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他说:‘我们的关系被张雅的女儿(洛依依)发现了。
我找了个谎推过去,她好像不信。’
我说:‘你想我怎么帮你?’
他说:‘我会想个办法,让洛依依能登陆我的qq账号。
然后你出现,让她发现你。
你们聊聊,你帮我圆这个谎,证明我们只是一场萍水相逢的关系。’
我答应了徐昆,将网名改成处处吻。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见到的人是你。
我主动亲吻你。
编了个渐冻症的谎话,不好意思,年轻时看多了,故事情节有些借鉴,小时候哭坟多了,演得又比较煽情。
也就是这样,你是我人生中第三个接吻的人。
但在包围的谎言中,与你的那个吻,我是投入的。
我仿佛第一次有一种想要吻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这几天脑子乱得很。
若是能够选择交换,徐昆、纹身师、和你,我想把和你的吻换到我人生的初吻。
若是有了这个吻在先,那我的初恋该多么美好。”
永美吃完了双皮奶。
“既然你到了这里,既然所有的谎言都拆穿了,你自己决定,是不是要把我和徐昆的事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