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死的时候,把这个集装箱的五个门给反锁了。”
集装箱一共有五层,在每一层的箱口都有一个铁门。
是为了怕沙漠不断侵袭,堆高,所以做了五个门。
而在季川上吊前,把五个门都从内锁住,钥匙从缝隙丢到沙漠。
所以,那时候的集装箱就像是一个密室,锁着死去的季川和梅准儿。
张诚继续听。
梅准儿说: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就留下了两张纸。
一张是遗书,写着:
梅准儿,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我不舍得杀你,但我又很想你陪着我,对不起。
第二张就是那首诗,没有标题,诗就五个字,攥,钻,撞,壮,传。
当时屋子里留下的水只有一瓶,吃的已经全没有了。
由于集装箱有一些缝隙,能透进来氧气。
所以我就这样呆着这个屋子里,黑黑的,对着尸体。
我知道,他不舍得杀我,但是他希望我饿死在这里,陪他殉情。
梅准儿说着,脸上又是哭又是笑。
“你都没想过逃出去吗?”
“怎么逃?他把所有的门都锁死了。”
“我记得在五层的顶上有个窗户,刚刚我们进来的那个,把玻璃弄破不就行了?”
“没用的,当时把集装箱运来的时候,做了那个窗户,是为了能看星空,但为了牢固,所以制作的时候是用了防弹玻璃,那个窗户只能从外面拉开,里头打不开。”
“其实。”梅准儿继续说:
人在那种环境一日一日是有幻觉的,撑了六日,没水了,饿坏了,我看着季川的尸体。
很难形容那时的感觉,求生会让魔鬼的欲望占据理智。
我甚至想,季川会不会把钥匙吞到肚子里,甚至看着他的尸体,想,想多活几日。
我开始恨他,我扒开那开始臭了的尸体的嘴,但看着他的脸。
回忆起从前,回忆起十年前,是他在车站救了我,带我看了世界,给我十年从未有过的人生,那么好。
那一刻,我认命了,我摸着季川的脸,趴在尸体边,喃喃说,季川,你想要我的命,那我就给你。
就这样,我朦朦胧胧的睡下去。
然后等再次睁眼,就到了医院。
后来的事,我是通过一个季川的好友知道的,原来季川曾给这个好友写了封信,他算好时间,信是在死后七日寄到的。
所以当朋友收到信,立刻通知救援队来这片沙漠,砸了第二层集装箱的门,救出了我。
人的生存极限是七日,所以,他到最后还是没舍得杀我,放了我一命。
而我因此得了很重的心理疾病,在疗养院呆了两年。
等到康复,于是来这里一趟,直视这段过去,也和过去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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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梅准儿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红色纸包的壮骨粉,放在嘴里,“人一定要身体好,才能多活。这也是我大难不死的座右铭了。”
梅准儿吐了口气,“两年了,说出来心里畅快不少。”
张诚说,“往好的方向想,至少你现在也是有百万遗产的百万寡妇了,也算是个令人羡慕的名头。”
“是千万。”梅准儿纠正。
这些年的不断炒作,扣除代理公司赚的钱,梅准儿到手的遗产是一千万。
哎,张诚想,还是我的思想狭隘了。
二人在集装箱里,张诚似模似样的做了一些仪式,念了些话。
做完之后,梅准儿对张诚说,“你把手伸出来。”
张诚伸出手,梅准儿将一枚戒指放在张诚手心。
她说:“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朋友,你帮我做了这事,留个东西给你,谈钱太俗,就送你这个吧。”
张诚看着那亮闪闪的东西,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钻戒?”
梅准儿点点头,“我的结婚戒指,现在也不需要了,我已经忘了他,继续好好生活。”
她站起来,伸了个腰。
张诚将钻戒放在煤油灯前,说,“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很贵吧,我不要。”
梅准儿的手推推,“和千万寡妇客气什么?”
“也是。”
二人顺着梯子爬上四层,又到了五层,月光通过防弹玻璃窗户,依旧斜着洒进集装箱内。一道光。
从地面到窗户有2.5米,若是跳上去,有些吃力。
张诚见地上有一堆堆的稿纸,于是把纸搬了过来,站上去,先跳了上去。
而后对梅准儿伸手,“我抓着你,你上来吧。”
手上还拿着拿钻戒,张诚忽然一愣,看着防弹玻璃窗。
“喂,想什么呢?拉我上来。”
张诚缓过神,将梅准儿拉上来。
而后他把戒指戴在小拇指上,对着那个防弹玻璃窗做了个实验,用钻石在防弹玻璃上用力一顶,划了几下,防弹玻璃上出现了细细的裂缝。
张诚问梅准儿,“这个钻戒你戴了多久?”
“什么意思?”
“季川死的时候,你戴着钻戒?”
“是。”
“我明白了。”张诚说。
“明白什么?”
“攥、钻、撞、壮、传。其实不是一首诗,而是季川留给你最后的求生密码。”
“什么?”梅准儿一愣。
张诚说,防弹玻璃是硬的,但是中学课本上教过我们,钻石的密度最硬。
所以,那首诗,攥、钻、撞、壮、传。
前三个字应该是说,梅准儿,如果你想要离开密室,是有办法的,把这里所有的白纸叠在一起,站在白纸上。
“攥”紧拳头,将“钻”石的一面对着防弹玻璃,用力一“撞”,多撞几下将玻璃碎开。
而如果你还缺少更大面积的工具,当玻璃有裂缝的时候,你甚至能尝试用季川的尸体去撞。
因为只要你明白了这句话,就知道,他是表面希望你陪他度过头七。
但是他内心浅层,还是想你能立刻逃生了。
所以,无论如何,是立刻,或者等上救援七日,你都不会死。
季川不会让你死,他之所以假象囚禁你,是想让你觉得他很恐怖,用这样的方法忘了他。
你也确实做到了。
而至于那五个字的后两字,应该是他给你的祝福,希望你强“壮”而活,身体健康,另谋他嫁,“传”宗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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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准儿听后大为震惊,嘴巴颤着。
张诚挠头,不好意思,以前语文老师老是让我们归纳中心思想,我觉得大概这五个字就是这个中心思想吧。
只不过莫名其妙被当成一首遗书的诗,还卖了100万。
“life is a joke。”张诚飘了一句英文。
哎,真的是,梅准儿不知听完何样感慨,但至少此刻,通过两年的治疗,她确实是忘记这段旧伤了。
能将憾事,痛苦之事当笑事,开玩笑的提起,便是成功。
只不过增加了一丝称之为莫名的温暖,永存心中。
张诚把钻戒归还,“这东西你留着吧,当作一个纪念。”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全貌。”梅准儿将手一推,“但送出的东西哪有要回之理,这戒指既然这么吉祥…能带来求生的希望。”她说,“那就当一个朋友给你的祝福,将它送给你的心上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