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十分,电话响起。
老猫接起电话,“对方有几人?在哪里,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从柜子上取下一把黑色的砍刀,而后走到隔壁房间,拍了拍正在码字的张诚,说,“走,我带你去吃肉。”
这是张诚第一次去“吃肉”。
出门的时候,老猫看着窗外明月,从鞋柜边上拿了一把雨伞,交给张诚。
“没有下雨,为何带伞?”
“拿着防身。”说这话时,屋内白炽灯的光在老猫的眼镜里折闪出一道光。
张诚知道等了一个月,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了。
顺着破旧的楼道下去,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开来一辆小巴。
老猫和张诚坐上小巴,投币,对司机喊了声,“去北区。”
小巴缓缓开着,广播音乐传来任贤齐的《心太软》。
“今天是和集北区水头帮干架。”老猫说。
“对方有几个人?”
“可能有十几个。”
“那我们这边呢?”
“就我和你。”
老猫说话的时候,语调坚定,毫无畏惧。
张诚看着老猫手中的砍刀,又看看自己手上雨伞,问,“为什么你要给我一把伞?”
老猫说:
伞是干架的首选兵器,收起时,伞尖能戳人,1VS1。
当多个外敌冲过来,撑开伞,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能拖延时间,然后你就大叫救命,我就会过来保护你。
“可是。”张诚疑惑,“对方是一群人,看着这边的你和我,你拿着刀,我拿着伞,所有人一定是都朝着我猛攻吧。”
“放心。”老猫拍了拍张诚的肩,“大多数的架是打不起来的。你没看到我今天穿的是一身新买的西装吗?咱们就是去吃肉的。”
老猫拿出破旧的诺基亚手机,发了个短信。
而后翘起二郎腿,黑色透气丝袜露出,幽幽哼唱,“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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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小巴到达集北区。
广场上有一尊白色的维纳斯雕像。
猪头强爬到雕像上,从裤袋里抽出皮带,对着下头的十几人喊,“敢动我女人,有本事你们上来!”
十几个小年轻每人嘴里叼着一支烟,手上拿着一个磕破一角的打火机。
指着猪头强嚷道,“敢泡我兄弟的女人,下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打火机,是打架的第二号神器。
握在手中,手感舒适,将打火机尾部故意磕破,弄出一个“尖角”。
这样在和对方肉搏的时候,握着打火机,那个“尖角”能给对方留下伤害。
关键是还不影响事后点烟。
老猫将砍刀拖在地上,擦出火星。缓缓走过去,“敢动我兄弟,问问我手中的刀。”
十几个小年轻一惊,有几个朝后退了一步。
猪头强从维纳斯雕像上跳下来,跑到老猫身后。
双方你来我往的对话。
“有本事单挑啊。”
“后生仔,你上前一步试试。”
“试试就试试咋地。”
“老大,就是那个绿帽男,他要和我抢女人。”
此时一个戴着绿色渔夫帽的男人从那十七个人中站了出来,“我和你讲,这帽子不叫绿帽,是云杉旷野绿,很洋气的。”
没人知道这个男的因为少年秃顶,不得不天天戴一顶渔夫帽。
绿帽男对猪头强喊,“什么你的女人,是我先看上的。”
事情的起因是绿帽男和猪头强刚才在网吧上网,都看上了网吧的一个女网管。
想着如何和网管要电话。
练习表白台词,又恰好听到了对方的台词,视对方为情敌,吵了起来。
“你等着,我摇人。”
“你有人,我也有人。”
于是就有了此刻广场上的一幕。
老猫听完,说,“大家出来混,凡是有个先来后到,是谁先到这家网吧的,这个女网管的电话就给谁。”
“我先,我是网吧会员。”
“呸,我上个月就来了,那时候《传奇》刚出了新版本。”
此时天空忽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张诚“啪”一声将伞撑开,这场打架不打架不知道,先躲雨,别把自己淋感冒了。
广场左侧的一张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着嫩黄色风衣的女孩。
广场边立着一台很大的LTD屏液晶电视,此时正在播放动力火车的MTV。
争吵持续,老猫用余光打量四周。
忽然吼了句,“既然谈不拢,那就打!张诚上啊!”
张诚一听,虽然心惊,还是举着雨伞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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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一人走了过来,站在两帮人中间。
“哎呀,都给我住手。”
这人是个和事佬。
他走到水头帮那伙人中间,“我和你们集北区的大哥大魂斗罗是好朋友了,是他让我来的。”
而后又来到老猫这边,将他手中的刀放下,“猫哥,这场面用不上你的宝刀。”
和事佬算了一下人数,呦,刚好20个。只要发一包烟。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刚买的七匹狼香烟,左边分了十七根。每人都帮着点上。
又走到老猫这里,分了三根。
顺便还夸了张诚一句,“你这个小兄弟具有前瞻性,出门带伞,有备无患。”
和事佬把两个当事人叫过来,啧啧称赞:你们两个长得这么帅,什么女人追不到?
既然会认识,就是兄弟,兄弟南波万,爱情let it be。听我的,这事翻篇。
老猫对猪头强说,“看在魂斗罗的面子上,你们握个手。”
其实老猫不知道魂斗罗是谁。
“轮到你表态了。”和事佬给水头帮大哥使了个眼色。
大哥想了想,好像听过魂斗罗的名号,于是点点头,让绿帽男也去握手。
随着猪头强和绿帽男的手一握。
和事佬鼓了个掌,“没事了,一块在此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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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场打架仪式结束,喝酒吃肉必不可少。
附近有个路边摊,四个四方桌并在一起。
和事佬点菜——鱿鱼,水煮活鱼,红烧肉,蹄髈,都是硬菜,再要两箱啤酒。
菜的价格,和事佬会控制,四百元的规格。
由两个当事人猪头强、绿帽男平摊,这是规矩。
绿帽男和猪头强每人会在和事佬的口袋里塞一百元,这也是规矩。
和事佬是做这一行的,讲究胆色。
富贵险中求,魂斗罗是谁,他也没有见过。
热气腾腾的端菜上来。
老猫举杯,和对面老大说,“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好兄弟。”
老大一饮而尽,“大家吃肉。”
众人起筷,等的就是这一餐,一边吃一边胡吹,攀比当年打架1vs10的战绩。
轮流分烟,先不抽,先吃肉。
很快每个人的烟盒里就有了七八种不同的香烟。
猪头强和老猫低语了几句。
老猫对一旁的张诚说,“你过去把广场上那个穿嫩黄色风衣的女孩喊来,让她一块吃。”
这个女孩,就是网吧的女网管。
张诚撑着伞,走回广场,在女孩身边站着,“架打完了,他们喊你去吃肉。”
“吃肉就不必了,我是在等他们买单。”
女孩说,猪头强和绿帽男刚才在网吧吵架,吵着吵着就出来了,网费还没交。
她用手按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诚坐下,撑着伞,”那顿饭还要吃上一会儿,这伞给你,别淋感冒了。”
此时广场上那个LTD电视屏播放了动力火车的一首歌,《第二次分手》。
张诚唱:我记得第二次分手,你我伤到最后不肯罢休。
女孩说:听你这伤感口音,像是受过很重的情伤。
“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起了猪八戒。”
“什么?”女孩一愣。
张诚说:
猪八戒第一次分手,对象是嫦娥,贬下凡间。
第二次和高老庄女人结婚未遂,分手被拉去取经。
既然任何的第二次都会重蹈覆辙,那么所有的第一次都毫无意义。
女孩说,“照你这么说,我的名字真是毫无意义。”
“难道你的名字叫第一次?”
“不,我叫洛依依(一一)。”
“我叫张诚。”
从张诚看到洛依依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感觉。
猪头强和绿帽男打这场架是情有可原的,女孩长得确实不赖。
“看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这几天老是做梦,梦到一棵树,一个乞丐。”
“梦是有原因的,树代表房子,家庭,乞丐代表要而不得,这就证明,你对此刻的家庭有一种不稳定的想法。”
洛依依说,“我看你们这群人挺有门道的,能帮我弄到一点东西吧。”
“什么东西?”
“有滑胎药吗?”
“你说话怎么不按常理?”
“大家都是陌生人,直接了当。”洛依依按着头,“我这几日确实被这事弄得六神无主,他是个王八蛋,我想要自己解决,又不知去哪里买,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