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走到殿中跪下行礼。
“云沐,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
“能博得太后一笑,乃是臣妇的荣幸。”
“这些菜,都是你做出来的?”太后开口道。
“是臣妇。”
“她是……”太后看向邵阳帝。
“母后,她是司丞相的嫡长媳。”
“是,是莹儿的儿媳?”太后有些怔忪,视线在宴会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吕氏身上。
吕氏见状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在云沐身边跪下。“回太后,云沐的确是臣妇的儿媳。”
太后看了吕氏一眼,眸子里带了丝丝笑意。“你这个儿媳很不错,你这丫头是个有口福的,哀家看你这模样,可比之前好多了。”吕氏当年离开京城前进宫见过太后一回,太后怎么都忘不了她那消瘦,整个人都充满了死气的样子。
“让太后挂心了,臣妇身体已经痊愈。”
“好,好,好了就好。”
“母后,开宴吧?”昭阳帝道。
太后点点头。“开宴吧。”
吕氏和云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娘亲。”
小石头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从进宫到现在情绪一直都有些处在亢奋状态,看见云沐就想往她怀里扑。
“乖,坐好,娘亲就坐在你身边。”
小石头乖乖的靠在他娘身边坐着。
“累不累?”司玉晨给她倒了杯热水。
“做几个菜而已,哪有什么累的。”
坐在上首的容佩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暗自捏紧了手中的绣帕。
开宴了,宫女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舞姬款款而来,丝竹声渐渐响起,不多会儿场上的气氛就变得热络起来。
就在众人赏歌赏舞,推杯换盏时,突然有一个宫人快步的朝宴会大堂跑了进来。
“皇上,皇上,有人在宫门外击鼓。”宫人的声音太过尖锐高亢,一下子引得场上的歌舞停了下来,宾客们也纷纷好奇的朝他看去。
今天是太后的生辰宴,邵阳帝可不想在今天发生让太后不愉快的事。
“先把人带进宫,等宴会结束后,朕会亲自过问。”
“父皇,京城里谁人不知今日是皇祖母的生辰宴,他今日来击鼓,怕是有急事要请父皇做主,不如现在就让人进来看看他到底想要作何?”邵阳帝话音刚落,容佩便开口道。
邵阳帝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觉得容佩这话实在有些太不懂事了。
皇后也责备的看了容佩一眼,示意她闭嘴。
容佩却当做没看见。“父皇,儿臣以为万事当以百姓为先。”
邵阳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佩儿说的也没有错,皇上,把人带上来,看看他有什么冤要伸吧。”在邵阳帝开口之前,太后出声了。
没办法,邵阳帝并不想驳了太后的话,更何况容佩刚才的话若是他现在不让人把击鼓的人带进来,岂不成了一个不为民着想的皇帝了?
“把人带上来。”
“是。”
坐在下首的人看邵阳帝脸色不对,一个个的都不太敢吭声了,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这会儿不高兴,好好给太后准备的生辰宴,却被一个无知百姓给破坏了。
众人都好奇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个时候来击鼓。
很快,击鼓的人就被带上来了,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的男子,他躬腰弯背的,一时间也没人看清他的模样,只是一眼看着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人。
那人躬着身子走到大殿内,在邵阳帝跟前跪下。“草民,参,参见皇,皇上……”因为太过紧张,他连话都说不清楚。
邵阳帝沉着一张脸看着他。“殿下何人?”
“草民马三是,是幽州府陵水,陵水县人。”
云沐正在给小石头喂吃的,听见那人的声音时她的神色微微怔了怔,快速抬眼朝马三看去。
可因为角度的问题,她没办法第一时间看清他的脸。
“你为何击鼓?”
“皇上,有人抢了草民的儿子,草民是来求皇上帮草民把儿子抢回来的。”马三低着头急声道。
太后听了眉头轻蹙。“有人抢了你的儿子?”
“是,是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皇上和太后说清楚了,皇上和太后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容佩朗声道。
“是,是,三年多前草民还是一个车夫,当时就在陵水县拉活,有一天有母女三人找到草民,说让草民把她们送到云州府的清水镇下水村里,谈好了价钱后草民就带着她们上路了……”
马三说着抹了把汗继续道:“草民哪里想到那母女三人竟然对草民起了歹念,在草民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对,对草民下了那种见不得人的药,让草民跟她女儿成了好事!”
听到这里,宾客的脸色都变了,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不知廉耻的母女!?
太后的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之后呢!?”
“这,这之后,草民想着自己毕竟也要了那姑娘,总,总是要负责任的,答应说要娶她,可是谁知道对方却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两银子的礼钱,草民就一个拉车的,哪里来那么多银钱,后来这母女三人不满,就把草民给赶走了,还抢走了草民的车。”
“这世上竟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子!”把自己送给男人也就算了,竟然还车祸打劫。
邵阳帝看着他,他的距离比较近,能够清楚的看到马三的眯起的三角眼,眼角还有眼屎,鼻子又小又塌,一口黄牙更是让人恶心的不行。
他虽为男人都被恶心到了,就这模样的人竟然还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上门?
“那你说有人抢了你的儿子是怎么回事?”对于这样的事,男人还是会比女人理智得多。
“是,是,那次跟那人的事成了之后,她就怀了孩子,草民就想着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怎么都要让他认祖归宗的,可是那女人攀了高枝死不承认,还请皇上为草民做主啊……”
容佩深吸一口气,把快要扬起的唇角快速的压了下去。“这种事你找京兆尹也就是了,怎么闹到了皇上跟前?莫不是那个给你生了孩子的女人,是连京兆尹都不敢动的?”
莫名被点名的京兆尹好想给容佩一个白眼,关我什么事,没事扯上无辜的我做什么!这种闹到皇上跟前的麻烦事他一点都不想沾染好吗!
“是,是……”
马三这一回答再次让在场的人躁动起来。
“什么?当初跟给这人生了孩子的人在这里?”
“不会吧,竟,竟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谁,到底是谁?”
在马三出现之后,司玉晨就察觉到了云沐的情绪不太对。
他侧首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双唇渐渐抿起。
“沐沐?”
云沐猛然回头,目光如炬的转眼看向司玉晨,那眼神让司玉晨微微愣了愣。“沐沐,你怎么了?”
云沐神色渐渐变得深沉。“相公,他就是当年抢了娘银子的车夫。”
司玉晨听了马三的话,再结合云沐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猜想,现在听云沐亲口说出来,也不觉奇怪。
“沐沐,什么都不要说,我相信你。”
云沐下意识的抱紧了坐在一旁的小石头。
坐在他们对面的容炎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下疑惑,缓缓将视线落到马三身上。
“说吧,那个人到底是谁?在场的人你都看清楚了,若你所言非虚,朕绝不会让你的儿子落入他人之手。”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马三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宾客席上的人。
事已至此,云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件事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到要看看,背后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据我所知,在场的人中好像就只有大嫂你是出自农家吧,这人,不会是来找大嫂你的吧。”眼看着马三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司芙蕖眼中的笑意是怎么都压不住了!
云沐眸子微转,缓缓的落到司芙蕖的身上。
殷氏他们跟自己不对付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司芙蕖这样子可不仅仅像是幸灾乐祸那么简单。
“是她,皇上,就是她!当年,当年就是她娘给草民下了药,草民才跟她有了孩子!”马三走到云沐跟前后突然指着她大叫出声。
他这一声叫喊,让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到云沐身上,惊愕的看着云沐。
丞相府的大少夫人是村妇出身,这在京城又不是什么秘密,刚才还有人猜想着这个马三要找的人不会是司少夫人吧,没想到还真给他们猜对了!
云沐看着站在她跟前手指都快要戳到她脸上的马三,唇角冷冷的勾起。
“一派胡言!”司玉晨站起身一把攥住马三的手。
“哎呀,我,我的手要断了,要断了……皇上救命,皇上救命呐……”马三痛得惨叫出声。
司玉晨松手把他推开,马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司烨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恶狠狠的瞪了吕氏一眼,压低了声音冷叱道:“这就是你找回来的好儿媳妇!”
吕氏眉间冷凝,云沐跟她说过这事,只是版本跟这个马三说的完全不同。
方氏这人她又不是没有接触过,她就是死也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只是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无从验证了,还不是这人张口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上,当初就是她,就是她娘给草民下了药啊皇上,那孩子就是草民的,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马三直接躺在地上哭喊着。
“这不是司少夫人吗?本公主听说你就是农女出身,在嫁给小司大人前一直待在村子里,你的母亲为了让你过得衣食无忧,也真是用尽了手段呐。”容佩讽笑出声。
在场的官员当家主母也好,年轻的少夫人也罢,还真没有一个像云沐这样自幼就在乡间长大的,这么一来,这个跟马三苟且的人肯定就是云沐无疑了!
面对着各种幸灾乐祸,坐等看戏甚至是不屑,讥讽的眼神,云沐面不改色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大殿跪下。
“皇上,此人一派胡言污蔑臣妇的名声,还请皇上为臣妇做主。”
邵阳帝看着云沐一身罗裙加身,眉眼清丽气质不凡,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女子会让自己委身于那样一个男人。
在私心里,邵阳帝就有些偏向云沐的。
“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此人满口胡言没有一句是真话,微臣还请皇上查明真相,还内子一个清白。”
容佩看司玉晨站出来为云沐说话,咬了咬唇哼了声。“父皇,既然这个马三说那孩子是他的,那就滴血认清吧。”
滴血认清,马三说的话真假与否一验便知。
“好,那就让他们滴血认清,常宜让人去准备。”
“是。”
容佩看了身边的宫女一眼,那宫女悄无声息的跟在常宜身后走了出去。
“你说她们母子三人对你下药,下药的地方是在何处?”突然,一道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纷纷看去,这一看都有些诧异,没想到开口的人竟然是三皇子容炎。
“就是,就是在出了陵水县快要到清水镇的那片林子。”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马三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闻言,容炎冷眸微眯,那片林子……
司玉晨听了眉头也微微皱起,那片林子……
“怎么,老三,那个地方你去过?”容炎这几年都在外面,故此邵阳帝会这么问。
“皇上,东西都准备好。”
还不等容炎开口,常宜端着一碗清水走了上来。
作为一个来自新时代的灵魂,清楚的明白滴血认清根本就没有任何医学根据,可这个时候就算她这么说,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只会觉得她是害怕,更加认定了这个马三就是小石头的父亲!
容佩看了马三一眼,马三忙从地上爬起来拿起盘子上的针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碗中。
“把那孩子带上来。”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石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在场的大人们,对上那些轻鄙不屑的视线时,小石头明显的感觉到不对,紧紧皱着自己的小眉头。
云沐走过去,把孩子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儿子别怕,娘亲就用小针针在这里扎一下好不好?”
“娘亲,我不怕。”
看着儿子娇嫩的小手,云沐满心的不舍。
在她拿起针时,却被司玉晨先一步拿了过去。
“让我来。”
云沐点点头,让孩子的小脑袋靠在她的颈窝。
“唔!”
司玉晨的动作很快,只轻轻一扎,小家伙的手指就出血了。
十指连心,这一扎虽然快,但不可能不疼,小石头趴在云沐怀里扁了扁嘴,却没有哭,这么多人看着,他才不要哭羞羞。
他抬起小脑袋看着云沐。“娘亲,不疼。”
在场的人看着云沐他们一家三口相互依靠的站着,怎么看都觉得这才是一家人,这马三站在他们身边就是提鞋都不配吧!
两滴血在碗里飘飘荡荡的,很快就融到了一处。
“融了融了,皇上,两滴血融到一处了,这是草民的孩子,这就是草民的孩子啊!”马三高兴的大喊,甚至想要到云沐跟前抱小石头,不过错眼看见冷脸站在一旁的司玉晨还是没敢过去。
“哦?拿上来。”
常宜端着碗上前给邵阳帝和太后看。
邵阳帝一看,碗里的两滴血已经完全融合在一处,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父皇,这个马三真的是那孩子的父亲,云沐,你好大的胆子!身为一个女子竟然勾结你娘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来!父皇,此事定不能姑息,一定要严惩!”
“不会吧,那真是司少夫人跟这个人的孩子?”
“云沐可真不要脸。”
“就是,我若是她我早就一头撞死了,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可不是,怀了别人的孩子竟然还有脸嫁给司大公子。”
一道道指责讽刺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司芙蕖看着被千夫所指的云沐得意的笑出了声。
“皇上,皇上您也看见了,那就是草民的孩子,还请皇上为草民做主啊!”
“云沐,你可知罪?!”邵阳帝正了正身子看着云沐沉声道。
“皇上,臣妇不知有何罪?”
“你做出那等不知羞耻的事,你还敢说自己无罪!”容佩不等邵阳帝开口便质问出声。“你欺骗小司大人,说孩子是他的,你怎么有脸说自己没罪!?可怜的小司大人竟然不知被你蒙蔽了多久,到了这个份上你竟然还不认罪!”
“皇上,从内子怀孕到生子整个过程微臣都伴其左右,没有滴血验过亲,又如何得知孩子不是微臣的?况且此人一派胡言,无凭无据的岂能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司玉晨在云沐身边跪下神色坚定道。
“小司大人,你不要被她骗了,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容佩看司玉晨依旧不相信的样子似乎急了。
“孩子是不是小司大人的,也轮不到六公主你着急吧?”一直坐在虞王身边的怀生郡主嗤声道。
“我,我只是替小司大人抱不平!”
邵阳帝沉吟片刻。“玉晨说得对,常宜,你再去准备一碗水来。”
“皇上,既然要准备,那便准备两碗吧,臣妇也验一验。”
“你验什么?”云沐是小石头的生母这是无疑的。
云沐垂眸。“臣妇乃是孩子的生母,也想知道自己的血跟孩子的血到底能不能相融。”
“既是生母,这血自然能融。”
“罢了,朕允你。”
常宜再次退了出去,不过片刻就端了两碗水上来。
司玉晨轻轻捏着小石头肉呼呼的小手。“给爹爹再挤一点好吗?”
小石头睁着一双麋鹿般的大眼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爹爹,我不疼。”
众人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有些残忍。
司玉晨轻柔的将小石头手指上的血分别挤入碗中,之后用针刺破只的手指将血滴入。
云沐也拿过针刺破自己的手指。
“滴哒”的轻响,两人的血液在碗里浮浮沉沉的慢慢的跟小石头的血相遇了。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被常宜端在手上的两只碗,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结果时,常宜突然惊诧的瞪圆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
邵阳帝看常宜这样子忙道:“常宜,怎么回事?”
常宜惊愣的端着碗到皇上跟前。“皇上,您看,这只碗里的是小司大人跟孩子的血,另一只碗里的是司少夫人和孩子的血……可,可是……”
邵阳帝看着两只碗,一只碗里的血已经相融,而另一只碗的血却相斥,根本就融不到一处!
“你是不是把碗弄错了?”
“皇上,这左边的是司少夫人的,右边是小司大人的,没错!”
是没错,司玉晨和云沐把血滴进去的时候邵阳帝自己也亲眼看着的。
可是……可是司玉晨的血怎么就跟那孩子的血融一块儿了呢!
还有就是,为什么云沐这个生母的血却是跟孩子不相容的!
总不能说这孩子是司玉晨跟马三生得吧!?
太后也伸着脖子过去看了看,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阳帝皱起了眉,常宜是他的人,滴血验亲这事对司玉晨和云沐来说都事发突然,他们能动手脚的可能性极小。
那……这种结果又如何解释得通?!
“什么?孩子的血跟云沐的血不相融?”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有人惊讶甚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要不是顾及还有皇上太后他们在场,都想要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了。
看着众人的震惊脸,云沐朗声道:“皇上,看来滴血认亲并不能证明孩子到底是谁的。”
滴血认亲,这可是在凤国史上有记载的,可是现在事实却生生的打了脸,而且昭阳帝看云沐那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一般,难怪她不慌不忙呢!
“那你说,要如何才能证明?”
“臣妇在一本古籍上看过,刮骨认亲一说,既然马三说孩子是他的,那便刮开他的血骨滴入孩子的鲜血,看看二者是否能够相融!”
“什么?刮骨认亲?”
马三一听,脸上白了白。“皇上,那,那就是草民的孩子,皇上,那就是草民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