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大牢里的审问室中,乔宁珏端坐在已经被绑在刑架上的李启民正前方。
乔宁珏将手里的一份判决书交给一旁的三司衙役,“李启民,你看看吧,这是五城兵马司所调查到的案情详要,也是五城兵马司对你案情的判决。”
“首先,你的秀才功名已经被褫夺了,因而,你并没有刑不上大夫的权利,望你知晓清楚。”
“依照《大宁国律》之《逆律》上所言,你本属panguo大案之九族范围涉案人员,按律应褫夺功名,贬为庶民,若有重大牵扯,或参与主案行为那便需依律定为主案犯之一,望你周知。”
李启民仔细地看了看三司衙役举到他面前的案情详要和判决书,脸色瞬间大变!
“大人,我冤枉啊!”
乔宁珏目光平淡,语气更是平静到让人心头发寒。
“哦?那你说说,这上面所言,何处冤枉了你?”
李启民连忙道,“大人,我并不知晓那人是谋逆主犯,我只以为对方是权贵之家的管事,拉拢我而已……”
乔宁珏微微颔首,双手放松地放在椅子扶手上,淡淡道,“那你以为对方拉拢你是何居心?”
李启民顿时一噎。
乔宁珏嘴角微微一勾,“莫不是对方还想榜下捉婿?”
李启民脸色瞬间涨红。
榜下捉婿那也得等到他参加了春闱之后考取了贡士才能有。
而他,纵然在德安侯府牵扯进谋逆大案之前,他就已经被沛城府的知府手令给夺了明年那一届的秋闱资格。
这停考的污点,但凡眼前这位三司掌司人不傻,那定然是知晓的。
既然知晓,现今还这般说,不就是赤裸裸地在讽刺他吗?
——你有什么价值值得对方如此花费心思地来拉拢你呢?
乔宁珏抬手翻了翻面前案桌上放着的一个册子,上面记录着的是这大半年里,耀王皇甫宇桁身边的李海胜李管事花在李启民身上的钱物。
“京郊五百亩田庄一个,内城南街丁乙巷商铺一间,年租金二百两银,外城西城西甲巷三进宅院一间,价值一千八百两银,另每月现银银票五百两整……”
乔宁珏淡淡看向李启民,“这么些钱物,那李管事眼都不眨一下便都赠送给你,难道,你还是他流落在沛城府的外室子不成?”
李启民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羞愤地怒吼道,“大人!士可杀,不可辱,您这般是否太过分了!”
乔宁珏冷哼一声,“过分?李启民,你莫要以为你和那李海胜做的事情隐秘本司就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从实招来!否则,本司便让你见识见识三司大牢的厉害!”
乔宁珏说到这里,还讽刺一笑,“你大概不知,那李海胜可是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招了,你招与不招,其实于本司结案并无影响。”
“今日,本司是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能苟活一条命。”
李启民脸色不停变幻,最终看着那三司刑具,还是低下头哽咽着道,“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对我。但我隐隐察觉,对方似乎是希望我能未来对付沛城府下洛河镇上的一个人。”
乔宁珏眸光一闪,“谁?”
“罗奕清,他是洛河镇去年那一届的秀才试案首。”
“从县试起,府试,院试,罗奕清皆是洛河镇和沛城府的头名,亦是东南道的头名。”
若非如此,罗奕清这个案首之名也不会这般响亮。
关键是,他还算年轻!
不过年过及冠不久,若非是三年守孝耽搁了,对方肯定早就已经考取了案首之名。
这些便是当初沛城府知府等人如此看重罗奕清的原因。
乔宁珏自然也清楚,他更清楚罗奕清的身世以及他在宁和帝这里的地位和作用。
现今听到李启民这番话,他眉头一皱,“为何要让你对付他?”
李启民想了想道,“大概是希望我能断了他的入仕之路吧。”
乔宁珏眼瞳一缩,“哦?”
李启民不由想到了前世,本来,去年秋的时候,他应该去镇外农庄收佃租,顺带处理那个从罗三婶处要回来的田庄所遗留下来的问题。
可却在前去田庄的路上,他被一伙山匪给杀了。
正因此,罗奕清才会早逝,从而有了他这个秀才试三轮考试都是第二名的人顶上,成为了东南道这一届秀才试中的案首。
——大宁科举各地都要将各地科举试中的头五名的名单提前呈递京中礼部和吏部,好让一众吏部,礼部负责科举的监考官们,提前审查这些人的考卷。
在第二届秋闱之前,再进行一次名单复核的考试,若发现滥竽充数之流,那便能发现哪个地方科举出现了舞弊情况,从而深入调查。
这也是大宁建朝以来,对于历届科举所总结出来的防范科举舞弊的法子。
这种方法能最大程度地防止科举舞弊的同时,也能减少某一地区科举舞弊所带来的影响——不至于彻底让所有参加秋闱的人都受到牵连。
当然,影响当地考生那是一定的。
但这也没办法,谁让当地考官不做人呢?
只能说当地考生要是遇到了这种坑死人不偿命的考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前世,李启民的才学是比不上罗奕清的,但他有个厉害之处,那就是考试的策论文章写得十分符合考官的审美。
也就是说,他是个纸上谈兵的高手。
至于实际上的办事能力嘛,那只能说,能力是有,但不多。
属于那种口号喊得震天响,一落实就成了二百五的程度。
前世,李启民靠着这一套还真就顺利地混过了秋闱,得了解元的名次,再就是春闱也混了个会元,连最后的状元都因为他的运气而顺利拿到手了。
若非如此,他前世哪里能有连中三元的本事儿?
其实没有人知道,李启民前世是靠着李管事给他透题,他才考上的解元,会元。
——毕竟他再如何会纸上谈兵,但临场发挥不行,还是白搭啊!
所以,他前世从李海胜那里得到了主考官是谁,以及对方对文章的评判喜好之后,再得到了出题的范围,自然而然也就能提前准备出一篇足以过关的好策论。
对于策论的书写和理解,以及如何修辞得让主考官看中,打高分这些,倒也无需李海胜多言,李启民对此倒是颇有心得。
他虽然能力不多,可这点子小聪明还是有的。
李启民当然没有跟乔宁珏说这些,可他突然沉默的模样,也让乔宁珏明白了很多,淡淡道,“你详细说说。”
李启民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于是便回想着他重生之后那李海胜通过先前找罗三婶的那位管事重新联络到他,然后又如何跟他保持联络的,暗中给他送钱等等的事情说了一遍。
乔宁珏见他避重就轻,冷哼道,“你不说说你在洛河镇曾经所做过的事儿么?”
李启民脸色一变。
他们竟然连这些都查到了吗?
他却是忘了,李家三兄弟可已经被洛河镇镇衙的镇长被关起来了,还没砍头,也是蓝柏玝特意留着他们的。
为的就是这个时候。
而这一切,也都是罗奕清当初举发李氏兄弟的时候所提前想到的,并且安排好的。
他原本的想法是先让李启民无法科举,之后再找机会好好收拾他。
但没想到,他竟是因为江宁月和李海胜而亲手将自己给送进来了。
所以,罗奕清实在无法理解前世的李启民是如何做到首辅的位置的。
越是深思,越是觉得前世很多事情都充满了矛盾。
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都能发生,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当宁和帝来到罗家新宅之后,罗奕清倒是想明白了前世的一切。
甚至,他还有一个惊人的推测。
京中的审问依旧在继续,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沛城府洛河镇中,罗奕清也跟肖诚英说起了这件事。
“娘子,我对你前世进京之后所见所闻有一个推测。”
肖诚英好奇地看着他,“你快说说。”
罗奕清抿唇,一边想着一边道,“前世,你是嫁给了李启民,当时王爷爷他们定然是有劝过你的。”
旁人或许看不出李启民的伪善,可王大山等人如何能看不出呢?
罗奕清想,依照王大山等人对肖诚英的忠心和爱护,对方一定会竭力反对这门婚事的。
肖诚英也回忆起前世的很多细节,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没错,前世,王爷爷确实是在得知我与李启民定下婚事之后,大骂了我一顿……”
当时的她还十分不知所措,可后来李母亲自带着见面礼上门,还与她推心置腹说了许多话,她便相信了李母所说的,丝毫没有察觉她当时所说的话,竟是让她对王猎头有了一丝不虞。
也正是因为这一丝不虞,以至于之后,肖诚英纵然是进山打猎,也不再将猎物带到王猎头处卖,而是全部交给了李母处理。
罗奕清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便是李家母子的险恶用心了,先潜移默化地让你与王家疏远,如此,他们便能更加方便地操控你。”
同时,山里的情况定然也是发生了变化,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些死士的训练据点,被王猎头他们山里所训练的私兵们给发现了,从而发生了巨大的冲突……
肖诚英瞪大眼睛!
是了,前世她与李启民成婚的时候,王爷爷和王大叔都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多留,更别说是王大丰三兄弟过来给她撑腰送亲了。
前世,是下坪村的村长看她无娘家人送亲,从村里选了几个青壮年充当她的娘家人送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