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于第三日晨间行到一个村子,佳平突然自被褥上坐起来,说他闻到了花香。
南宫杳杳立时进了村子打问村中可有子车姓氏的家族,因这姓氏稀少,不一时便问到了。到族长居处一问,佳平果然是他家族的子侄,流落在外多年了,南宫忙带了族长来见佳平,佳平斜倚在被褥上已口不能言,只默默落泪。
当日夜里,佳平便走了,走时面上很平静,没有痛苦之色。
南宫一直陪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陪着他走完这短暂一生的最后一程。
对不起,佳平,杳姐姐骗了你,姐姐只是想给你留个念想,让你离开的安心些,少些苦楚。人生实苦,所谓苍生不过是匆匆忙忙于这世间走一着的过客,来的来了,去的去了,谁都会有离开的那一日,谁也留不下什么。
这一段旅程有长有短,佳平的旅程虽太匆促,他虽不能用双眼去感受这世间的日出日落,可他是活在光明之中的人,他心中的光一直指引着他,他虽离去,却离下了一束光于这世间。
南宫心中明白,以佳平的聪慧敏感,未必会信她所说的妹妹佳宝的归宿,可他愿让他的杳姐姐相信他相信了。南宫杳杳在心中默念,佳平,走好。
族长张罗着将佳平葬入家族的坟地,诸事俱已妥当了,族长欲挽留南宫与陆姑娘歇一日再走,二人不肯,便告辞出来了。
自村中出来行不多时,南宫杳杳眼神一瞟,见路边一道弧光一闪,她已会意,辞了陆姑娘下车来寻。
原前两日御南风并不得闲,这一日因向帝君禀明尚有私事待理,才得以下界。御南风问她可是发送了佳平,南宫说正是。南宫指了官道问御南风:“由此处再往南,是何处?”御南风略一思索,说:“桐城。”
御南风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安,南宫杳杳望向他的眼神亦是充满疑惑。
这世间或许真的有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二人有些不敢相信,又实不敢相信,是何种样的机缘将他二人牵引至此。南宫问他:“敢不敢赌一把。”御南风尚未反应过来,南宫的灵力突然被扰动,是飞灵笺到了。“白锦舟请我们即刻与他会合。”
南宫返身回去速与陆姑娘交待了自己有事先行,请陆姑娘随厢车独自回漠也城,随后便与御南风前往幽都。
时值天庭大朝之日,循例仙官俱要上朝议事,齐聚永章大殿,平日里无需来此议事点卯的闲差仙君们这一日也必要到场。
尘寰仙君走在上朝的仙官之中,直说自己一个闲着常年见不到帝君的人,只有今日这样的大日子方有机会一睹琼珖帝君的风彩,太上老君一挥拂尘,斜睨他一眼,说:“莫说风凉话,你能得了这个闲差,在天庭赋闲快活,还不是琼珖帝君念在你有军功,偏疼你些才赏你的。”众人皆笑。
墨梅仙君在天庭并没有明职,可挂了个仙君的头衔,这种大场合也需得出个场,九暮星君走过他身旁,墨梅仙君忙跟上一步与九暮星君搭个讪,“敢问九暮星君,今日大朝会商议何事,我实不懂这些个,来凑个人数好歹也凑个明白吧。”
九暮星君笑而不语,墨梅仙君并不打算放过他,依然跟紧了,说:“总不能世间万事俱都是天机不可泄露吧,你这人怎比我还怪些,我是看个人的,对眼的我还说上几句,不对眼的从来不理,你可好,对谁俱是一副冷脸,这就没意思了些。”
恰好未真仙君与他二人走到一处,未真仙君听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觉着有点趣味,也来凑一搭,“墨梅仙君这话讲的不对,九暮小老儿明明是笑着对你,人家并没有给你冷脸。依我看,这小老儿做事俱也是看人的,我可知他与谁交情不同些,只是我也天机不可泄露。”
九暮星君忙拿眼神瞟他,未真仙君捻着胡子哈哈大笑。
沐辰宫专司礼职的礼官俱走的飞快,未真仙君仗着自己仙龄总比旁人长些,在天庭总还讲话有些分量,便欲拉了沐辰宫的人打问下是出了何事如此急着奔走,哪知沐辰宫的人俱不理他,跑的飞快。
未真仙君讨个没趣,打个哈哈,脑子却一下好使了,跟这二人说:“我可猜着今日大朝要商议的头等大事了。”墨梅仙君忙凑近些。未真仙君卖个官子,打算直接跑路,墨梅仙君拉住他不让走,未真仙君只好说:“你这人平日只知画画写字,怎的天庭的邸报都不知瞧瞧。你可知南风仙君历难回来了,虽是谁也没见着,可据说他已去向帝君复了命。按说上仙历难归来,重塑金身,可就飞升上神了,今日多半礼官要提册封帝君的事了。”
墨梅仙君皱眉思索一时,说:“这可是有些麻烦,如今理事的是琼珖帝君,琼珖帝君这帝君是册封的,若论仙位,琼珖帝君仍是上仙,这下南风仙君飞升上神了,再办了册封礼,岂不是到了琼珖帝君前头去了。”
未真仙君赶紧给他使眼色,“慎言,真是无知者无畏,你少说些并无人当你是个哑子。”九暮星君虽不言语,可面上却显出一丝忧虑之色。
各仙官在大殿上俱已到齐,时辰尚未至,琼珖帝君已到了,端坐于御座之上。
琼珖帝君望了满大殿的仙官们,面露喜色,殿下仙官们立时停了议论,悄静下来。
素日里,琼珖帝君因政事操劳,面上难得如此舒展,众人俱猜测帝君今日因着何事,如此焕发。琼珖帝君自己却是忍耐不住,执事尚未宣布朝会始,他便已将南风仙君历难归来之事当众宣布了。殿下众仙官俱向帝君道贺,恭喜天庭得一栋梁。
太上老君上前一步问:“怎的今日未见南风仙君。”琼珖帝君笑说已准了他的假。众人皆说,帝君仁厚,体恤臣下。
朝会始,所议头项大事果然是册封一事。
沐辰宫的礼官依循天庭规制,言明了册封之事事关天庭威仪,按规制上仙历难归来应于三个月后行册封礼,册封为帝君,此事报请琼珖帝君,于大朝会商议具体事宜。礼官宣读完奏事的折子,大殿里立时议论声一片。
依循天庭规制册封本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可今时今日这册封之事就透着些不好言明的尴尬,一旦南风仙君册封为帝君,他与琼珖帝君皆是帝君,而从仙位上来说,他是上神,排位自然在琼珖帝君前面,可天庭理事的又是琼珖帝君,以后天庭若有大事不能决断,是由着谁来断呢。
天帝元神尚未归位,琼珖帝君册封为帝君本是为着代理朝政能名正言顺些,如今南风仙君下界仅一年之期,回来位置就排到琼珖帝君前头了,实是有些挡了琼珖帝君的排面了。
琼珖帝君却是一脸难掩的喜色,见殿下情形,抬手示意后说:“自南风仙君下界,吾是夜夜辗转不能成眠,担心的紧,直至他归来了,吾这一颗心才回到了腔子里。众仙家有所不知,南风仙君历难归来实是不易啊,他在凡间历经磨难,好几次都险些于归期之前便丢了性命,凶险的很。南风仙君下界本是吾秘令他下界护卫天帝元神托生之人,他虽未能找到这托生之人,可他下界后仍不忘守护苍生之责,他护卫守护了北地一城的百姓,难能可贵啊。他历难归来飞升上神,依制行册封礼并无争议,可众仙家为何是这般神气。”
大殿之下众人面面相觑,冷了半晌,集云阁掌事的桓期仙君上前一步,说:“禀帝君,此事可否暂行搁置。我想南风仙君虽于此次历难劳苦功高,而他必不是将仙位仙职看重之人,他既飞升上神已是事实,可册封之事可暂缓或可--”
“嗯?”琼珖帝君听及此,眉头一拧,打断了桓期仙君,说:“桓期仙君此言何意,你是要违了天庭的规制,直接来打吾的脸吗,朝中之事是由吾来代理不假,吾不过在天帝元神尚未归位之时暂代此职。天庭向来任人为贤,能者上,南风仙君品行、胆识、能力俱是出众,他日他若愿来理政,吾自是愿让位于他。”
太上老君见琼珖帝君脸色不好,忙上前解劝:“帝君无需动怒,帝君理事几千年来,政清人和,口碑是没的说的,不必因着这不懂事的桓期仙君几句话就动了肝火,不值当的。帝君也不要讲负气的话,这天庭政事一日也不可离了帝君,还请帝君珍重身子,册封的事缓缓再议吧。”
琼珖帝君被桓期仙君言语一激,急火攻心,脸色惨白,虚汗直淌,一旁服侍的执事赶忙上前扶了帝君去后殿歇了。
众仙得了个没趣,坐在位置上的人尚且不在意,旁的人替人家在意出头,热脸好歹贴错了地方。执事进殿来宣,余下的事俱写了折子上奏吧,帝君这一病怕是有一久都上不了朝了。
南宫凤箫有许多日子未能踏实歇着了,她知漠也城险事连连,女儿虽不至被几个凡人伤及性命,可这孩子指不定脑门一热,会做什么傻事。季徽城回来向她复了命,她想着,这么大的事都扛过去了,总不至于再出什么夭蛾子吧。
难得平静了一段日子,这一日,处理了一日的政事,她也着实感到疲倦的很,回到寝殿已换了便服,让侍女亭兰给她卸了钗环,卸了面妆。
侍女画舸进来通传,说是杜先生来了,有事要与宗主商量。南宫凤箫向来不与杜先生拘着什么,有事他若来议,必是要见的,可论这时辰确是有些迟了,罢了,让他进来吧。杜先生进来一见宗主是打算要歇了的,也有些难为情,可此事他若再不来提,总担心日子久了要闹出大事情来。
杜先生行了礼,一脸的歉意,说:“宗主既是要歇了,不如我改日再来吧。”南宫凤箫见他来都来了,又来这虚礼客套的一套,便说:“杜先生必是有大事要议,别绕弯子了,不然我真去歇了,你别悔啊。”
真让他说了,他又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忍了一时才缓缓说:“这事确不太好说,且还由我来提着说,便更显着不合适些,可我若是不说,心里又担心的紧,这不才来向宗主讨个主意。”
南宫凤箫从未见过他为着何事如此踌躇,心下有些好奇,一挑眉毛,问道:“你且说说,不然我怎给你出主意。”
杜先生这才道出他的忧虑,原是他见杜若与季徽城一路打漠也城回来后,二人日日形影不离,腻在一处,除去公事时间,便俱是一处吃一处逛,杜若总归是个姑娘家,与男子走的如此近,于名声总不大好,季公子人才是没的说,可二人不明不白无名无份的这么处着,万一哪日这年轻不懂事的做了哪样不名誉的事,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听闻杜先生是为着小儿女情事发愁,南宫凤箫没能绷住,一下笑了出来,说:“我道杜先生是为何事烦恼,这小儿女家你情我愿的本是喜事,有何可忧虑的。你只说你要不要季公子当你家女婿,你女儿嫁了他委不委屈。”杜先生向来赏识季徽城,对这门亲事自是愿意的,只是亲事也不好由女方来提吧,不合规矩。南宫凤箫又一乐,笑着说:“我先给你道喜了,此事简单,这个媒人我来当,过两日,我请了季恺来,保准让他乐颠儿的去你家提亲。”
杜先生心中大石落地,忙向宗主道了谢告辞走了。
南宫凤箫被他这么一搅扰,立时不困了,心里又忧虑起女儿的婚事来。杳杳为了那傻小子什么都能舍下,可那傻小子呢,他能为杳杳做到哪一步。这傻小子身上的责任只会越来越重,杳杳偏偏中意他,究竟是福是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