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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太之湘的出逃(1 / 1)


直到第二日深夜,榕澈小院的门才再度打开,鱼贯而入一队黑衣暗卫。榕澈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屋子门口看那皎洁的月光。

一个卫兵走上前来。“榕少主,跟我们走吧。”

“就派你一个人来吗?”榕澈走过去,还有心情开玩笑,“就不怕我跑了?”

“您不会跑的。”卫兵回答。

“这么自信啊?”

“是的。”

榕澈笑了。“走吧,我完全听候你们的号令。”

下了山,储光庭大部分房屋都已熄了灯,只有路上一盏盏小夜灯还亮着,给这片沉睡的大花园添上一点静谧的光。一切都是如此安宁、平和,好似所有的坏事与厄运都不曾降临这片美丽的人间。

榕澈站在琉璃砖砌成的小路上,目光遥遥地投向远处,在那里,繁星点点的夜空下静卧着无为山。他凝望了片刻,含着一点惆怅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不远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上。那处小院门口种着一棵火红的凤翅树。

“榕家主。”身后的暗卫催促道。

“就要走了,竟然还怪舍不得的。”榕澈回头朝他们温和地笑笑,叹着气环顾了一圈四周,还蹲下来摸了摸路边的小白花。

暗卫们耐心地等待着他,按压下心中的鄙夷和不屑。榕家这个家主的草包相早已深入人心,多愁善感玩物丧志……主人接管九蘅只能说是做了天大的善事。

“榕家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赶路。”

“好,好。”榕澈站起来,跟着他们朝储光庭大门口走去。

在他背后,一只纤细的白蝴蝶翩然起飞,在低空中起起伏伏着,朝凤翅树所在的小院飞去。

一夜过去,太阳照常升起。童嬷嬷端着一托盘早餐走进凤翅树小院,看见屋门紧闭,两个黑衣守卫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太之小姐还没起床?”童嬷嬷有点讶异。一般这个时候太之湘早就起了,然后在两个守卫的陪同下——或者说监视——去屋外的花园里散步,有时还会去邕怒山转悠一圈。

其中一个守卫摇摇头。童嬷嬷摇摇头,叹了口气。自从瑞家主失踪后太之小姐似乎一直都有点魂不守舍,而最近瑞家主已死的传闻甚嚣尘上,连家里很少露面的几个长老都时不时面带愁容地出现在大家视线里了,童嬷嬷感到事情多有不妙。比起瑞家,她其实更担心太之小姐。

太之湘从入住储光庭以来大多时间都是由童嬷嬷照顾衣食起居,虽然这孩子脾气娇纵了些,性格叛逆了些,总归是个好孩子,也慢慢出落成了明艳的大姑娘。童嬷嬷一直认为她将来会嫁给瑞昭,成为储光庭的家母。出于善心和小小的私心,童嬷嬷一直待太之湘细心体贴,这次她带伤从北原回来后也是童嬷嬷为她照看伤势。所以这几日太之湘的情绪明显不对头,童嬷嬷也是察觉到了的。

“那就让她再睡会儿吧,等她醒了我再来。”童嬷嬷说着转过身准备走,看了看自己手上热气腾腾的吃食,好心问两位守卫,“阿青,阿目,你们要不先吃点饭?”

两个守卫一致摇摇头。童嬷嬷也没有坚持,她知道瑞家的护卫们原则性都极强,尤其这两位,在监视太之小姐上几乎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屋内,太之湘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透过紧闭的窗户听着童嬷嬷与守卫说话,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她就这样紧绷着脸一动不动坐了良久,直到日上三竿,院子里又传来了童嬷嬷的声音时,她涣散的目光才重又聚焦,决绝地朝院门口看了一眼,站起了身。

吱呀一声,屋门终于打开了,童嬷嬷和阿青阿目正站在门口准备进来。

“啊,太之小姐,您可算起床了。”童嬷嬷舒了一口气。

“昨晚失眠了,今天便多睡了会儿。”太之湘神色如常,眉宇间带着点淡淡的烦躁,“想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直接吃午饭吧。”

太之湘走出屋子,穿过自己的小院,走出门外。她的小院外就是一处小小的花园,穿过花园可以看见一处小小湖泊,深蓝的水波纹荡漾,罕见的蓝角莲花随着微波在水上起起伏伏。

她喜欢沿着湖边走走。

今天,她依旧是来到湖边散起步来。身后照例无声无息跟了两个护卫,和她隔了三米来远。

太之湘回头看了眼他们,两个人一模一样的扑克脸,两颗眼珠子跟冬天北原上的石子儿一样硬邦邦的散发着寒气。他们从头到脚都是黑色,手上还戴着黑色手套,全副武装。

太之湘回过头,依然慢慢沿着湖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邕怒山下。她之前已经来过几次,甚至爬了两趟山,不过除了满眼深翠,她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事物。想必是有人料得她不会有任何发现,所以任凭她在这一带乱晃。

不过这次她似乎不打算上山,而是沿着山脚往北走了走,走到了一处荒废的庭院前。从规模上可以看出这本是一个气派的大庭院,应当曾是给瑞家的大人物住的地方。然而现在早已失去了往日风采,精致的大门上爬满了藤蔓,围墙上漆画凋落,斑斑驳驳,墙角肆意生长的野草遮住了一半的破败。

一个仆从迎面走来,看到太之湘后驻足施礼。太之湘指了指废弃院子,随口问:“这院子还能住人么?感觉比我的大啊。”

“回太之小姐的话,这院子怕是不好住人,这以前是咱们家主的叔叔瑞峦大人的住处。”仆从小心翼翼道。

瑞峦。这个名字太之湘是知道的。瑞昭英年早逝的叔叔,据说是因为责罚了一位下人,被那怀恨在心的下人偷偷下毒毒死的。

“瑞家可真是命途多舛啊。”太之湘低声道。那仆从见太之湘神色戚戚,赶忙劝说着带她离开了那个地方,怕她借景生情,想起了依然杳无音讯的家主——这家里一部分仆从都把太之小姐当未来家母,另一半则深知她不过是个“人质”,实则被监禁在储光庭罢了。

太之湘又溜达了片刻,回到自己的小院里用了午膳,又小憩片刻,坐在院子里树荫下看书看到夕阳西斜。她揉揉眼睛,再次走出小院,去湖边散步。阿青和阿目习以为常地跟在她身后。

这次她没有往邕怒山的方向走,而是反方向走去了湖上木桥,沿着木桥去了湖心凉亭,站在亭边撒着鱼食观赏锦鲤。

那是个很显眼的位置,湖边劳动的仆从们边干活边偷偷瞄她,看那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愁绪,教人好不怜惜。想必一定在为瑞家主而忧心呢吧……少女心事总会勾起人的八卦之心,人们纷纷凑到一起轻声探讨起太之小姐和家主坎坷的命运。她是否还会嫁入瑞家?那冷心冷肺的家主究竟何时筹备他的婚礼?家主到底去了哪里?莫非真的去了魔界……?

就在他们忙里偷闲聊八卦聊得起劲之时,太之湘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一头栽进了湖里,哗啦!溅起的水花吓得所有人都一个大激灵。

“太之小姐!!”

一个守卫一个箭步冲上去,跃入水中,一阵水花乱溅。过了一会儿,阿青从背后搂着太之湘冒出了水面,在阿目的帮助下把太之湘抱上了岸。

太之湘似乎是半昏厥了过去,意识不清地躺在地上。阿目脱下手套将手放在她的手腕上量了量,看来没什么大碍……就在这时,太之湘猛地抓住了阿目的手,冰凉的柔软触感让阿目吓了一跳。

“不要走……瑞昭……不要走……”太之湘紧闭着眼睛痛苦地喃喃着,死死抓着阿目的手不放开。身后赶来的仆从们听见了太之湘的呼唤,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感叹不已。想必不出一会儿,全储光庭都要知道太之小姐思念家主成疾,一时糊涂还跳了湖。

阿目面不改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复又戴上手套,一把将太之湘横抱起来,看了眼阿青。阿青浑身湿透了,下巴那里还有一道浅浅的抓痕——想必就是这位大小姐在水里挣扎时留下的。

“你先去整理一下,我送太之小姐回去。”阿目低声道。阿青点点头,两人分头行动开了。

最终,太之湘有惊无险地被送回了自己的住处,被吓了一跳的童嬷嬷帮忙换上了干净衣裳,扶到床上躺下了。待童嬷嬷急匆匆跑去煮驱寒汤时,太之湘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她在细微地发抖。虽然这里是南方,但毕竟入了冬,湖水可真冷啊……她一双惨白的手放在被子上,看起来不似一个活人的手。

门被推开了,童嬷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看见她坐在床边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汤撒出来。“小姐,您可吓死我们了。”

“抱歉。”她心平气和地说,看着童嬷嬷将汤碗放在桌上,“童嬷嬷,可不可以再拿一盏灯进来,我觉得屋里有点暗。”

童嬷嬷走出去把廊下的花灯取了进来,笑道:“老仆记得小姐可喜欢这花灯了。”太之湘已坐到桌边,拿汤勺慢慢喝一口汤,微微皱了下眉头:“童嬷嬷,这汤是不是有点怪味儿?”

“啊?怎会呢?”

“你尝尝,有一股味儿。”

童嬷嬷踌躇了下,她怎么能用小姐的碗和勺直接喝东西呢?“你直接就碗尝一口就行,怎么,你还嫌弃我啊?”太之湘不耐烦道。

童嬷嬷知道这小姐的急脾气,没法儿,只好端起碗喝了一口。“唔……好像确实有一点怪怪的味道。”童嬷嬷也皱起眉头,又喝了一口,“这样吧小姐,老奴再去煮一碗,这碗别喝了。”

“放着吧,不喝多浪费。”太之湘拿过碗,不顾童嬷嬷的劝阻,一口气给喝完了。

“好了,我今天也乏了,打算早点睡。你也回去休息吧。”太之湘淡淡道,不由分说地上了床。童嬷嬷本想说几句开解的话,看她这副样子便住了口,默默离开了她的小院。

夜已至深。太之湘的小院寂静无声,只有两位守卫静立在院子里,凝神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间,阿青捂着胸口原地晃了晃,一下子跪倒在地。

“怎么了?”阿目急忙上去扶住他。但下一秒,阿目感到心脏处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和阿青几乎同时栽倒在地,浑身抽搐了一会儿,便一动不动了。

片刻后,屋门轻轻打开,太之湘身着一袭黑衣背着个小包走了出来。她走到阿青和阿目身边,一动不动站着,低头看着他们,仿佛凝成了一尊永恒的雕塑。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不过是顷刻间,太之湘终于抬起头,朝无为山的方向看了一眼,身形一动,像一枚暗箭般射进了黑暗之中。

过了一阵子,储光庭的警报声刺破了夜的宁静,一队蒙面黑衣人迅速出动,朝着某一个方向追去。

漆黑的山林里,太之湘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贴地飞掠着,她不知道自己能争取多少时间,但一定不多。九蘅……太之湘咬紧牙关。

离储光庭可是很有一段距离啊。

她的火系灵术可谓深有造诣,毕竟是父亲生前手把手教她的,但逃逸和隐藏……实在是她的短板。太之湘逃窜于山林之间,几乎能闻到身后隐隐追上的危险的味道。

在前往九蘅的最短路程上,必定会经过一片没什么遮挡的苇海原,而太阳就快要升起来了……

而危险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

还没到黎明破晓时分,还没到苇海原,太之湘已被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包围起来了。

到了这一步,太之湘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撑开手掌,在掌心燃起一簇火焰,照亮了她冷酷决绝的脸。

“老娘死也不会回去的,你们看着办吧。”太之湘粲然一笑,“说不准呢,你们还可以和我一同共赴鬼道,互相做个伴。”

黑衣人明显不想和她废话,几道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刀锋齐齐朝着太之湘刮来。

太之湘猛地跃起,从虚空中抽出一条燃烧的烈焰鞭,朝着袭来的寒光扫荡而去。

淬寒的杀意与火光在空中相撞,迸溅出更为强烈的杀伐之气。

天边渐渐显露出鱼肚白,稀疏的星光和躲在草丛下瑟瑟发抖的野兽们见证了这场炽烈与阴寒的角逐。

然而在这个世界,刚烈似乎总是打不过险毒。几个黑衣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企图逃脱的太之湘被逼到了绝境。应接不暇的刀光剑影从黑暗中逼来,太之湘终究是在严防死守中疏忽了一瞬,寒光擦过她的肩膀,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太之湘心下一颤:她能感觉到,那是淬了毒的一刀。

“你以为只有你会使毒么?”黑暗里飘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要不是主人让留一条命……我们在这就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毒素蔓延得很快,太之湘拼尽全力地化出更多的火焰,无差别朝着黑衣人们砸去。“想报仇就报……”太之湘深深吸了口气,“一群只知道听话的懦夫。”

一道杀意从黑暗中射出,直直朝着太之湘的胸口刺来。她自知躲不过,闭上了眼——

铛!

太之湘睁开眼睛。她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了。预想的攻击不知被什么阻挡了,她只能隐约感受到一阵疾风从身边掠过,一道看不分明的黑影吸引了黑衣人们的火力,与他们缠斗在了一起……是野兽吗?太之湘似乎听见了奇怪的嗥叫。

不是吧……没被人杀死,结果要被山里的野兽吃掉吗?还不如被杀死……太之湘力竭地歪倒在地,不甘心地在手里聚起最后一拢火光。好像听谁说过,中原山林里的野兽怕火,看到火不会轻易靠近……是谁说的来着?好像就是自己那个杀千刀的大哥……晦气……

在太之湘最后失去意识前,模糊的视线里最后出现的,是一双沾满尘土的尖头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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