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然在呼啸。
这是正当防卫,她对风说。
林赴雪应该已经跑远了吧?她说过的,要还她一次人情。这下不欠什么了。
我刚才是正当防卫,她又在心里说了一遍。
他那么该死。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的。
刀刃刺破层层皮肤组织,扎入泵血器官,那种感觉,就好像扎破了一只装满水的气球。
“噗呲”一声,就破了,水全溢了出来。
情景再现一回。
朝戚激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吐不出。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杀了人。我变成了死神,我也将下地狱。”她怔怔地想。
枯涸的溪流像发炎的盲肠,朝戚沿着它一路往下,渐渐听得到鸟鸣了。
天又亮起来,四点多钟,太阳还未升起,与往日没有太大不同。
危机没有消失,她不敢停歇。
厂房外,车上的几人悠悠转醒。
李刀按着昏沉的脑子,道:“哎?怎么没人叫我换班,睡到天亮了。怎么感觉头那么痛,是不是你们谁趁我睡着打了我一棒?”
“你别说,我也是。”
真正将他们从瞌睡中惊醒的,是厂房里的一声大叫。
“老四!!老四死了!”
几人忙冲进去。
守夜的两人鼻子上都流着两行鼻血,浑然未觉。
老四倒在血泊中,人已经僵硬变凉。
他死于刀刃,心脏破裂,一击致命。
狗笼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荡荡。
“光哥!黑铁不见了!”有人道。
光哥去摸那把钥匙,果然被偷。
他啐了一口,骂道:“黑铁这蠢蛋!”
“是他把人放走了?今天就要验货了,他搞这出!”
光哥道:“他把老四杀了,想独吞这笔钱。”
“他疯了?他不通过你连大老板都联系不到,怎么拿到这笔钱?”
“不,他应该是背着我们找了那位纪总。”
说他愚蠢就愚蠢在这里。他也不想想,就算拿到了那笔钱,光靠他一个人怎么逃?
在人家面前,他就是一只蝼蚁。真要硬碰硬,有太多办法让他死。
“我们的位置可能暴露了。”光哥道。
“那怎么办?逃?”
“追,他们没有车,跑不远。我们开车下山,沿路找。手里没有人质,我们会很被动。”
他们将车开到岔路口,分头行动。
光哥和李刀一组,下了车钻进芦苇丛。
“你觉得他们会走这条路?”李刀问。
刚说完,便看见地上有几滴血迹。
走了片刻后,两人在黑铁的尸体前停下。
又是心脏破裂,失血过多而亡。
“自作自受的蠢货。”光哥又骂道,但眼里罕见地有点泪光。
他早该想到,黑铁这样的人,迟早死在女人手里。
光哥摸了摸他的体温,道:“他应该刚死没多久。她们跑不远的。”
他看了看天。
“我们必须在太阳出来前抓住她们。”
快到山脚了,远眺能看见几处屋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心中燃起希望,朝戚慢慢地挪着步子往前走。
就在这时,这条路的尽头,突然走来一个人影。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整个人又恢复到一种警惕防备的状态。
双手紧紧握住那把刀,如果那人敢伤害她,她不能保证自己收得住理智。
一定会像刚才攻击黑铁那样,将刀刺入敌人的心脏。
朝戚应该逃的。
可是再也走不动了。
她双腿发软,力气全无,似乎已经把这辈子的体力都耗尽了。
那人越走越近。
他就像是从浓雾里走出来似的,给人一种与寂静岭融为一体的错觉。
朝戚看清楚他。
眼眶就湿润了。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断开,脑内一片嗡鸣。
她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开始崩溃地大哭。
朝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脆弱,为什么松懈下来,又为什么不管不顾地扑到那个人的怀里。
她抽噎着要求道:
“我害怕,你带我走。”
她没有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也没有去想他的身份、目的或危险程度。
只凭直觉。和这个人无关,与一种感觉有关。
是信赖。
被突然抱住的他明显有一瞬的僵硬。
他迟疑着,缓缓伸手回抱住朝戚,动作不太熟练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学着用从没尝试过的轻缓语气安慰道:“别怕,你很安全。”
这句话说完,朝戚哭得更大声了。
徐:?
怎么好像没安慰成功?
朝戚道:“我不安全,我要晕了。”
她刚说完,额头便磕在他肩膀上,人也软倒下去。
徐急忙将她扶住。手足无措。
她眼角还挂着泪痕,眉头皱着。
衣服上脏兮兮的,痕迹斑斑点点。
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把带血的刀,不肯松开。
他叹了口气,把人横抱起来。
“已经很勇敢了。”他说。
【头脑换垃圾:啊啊啊啊啊!!!!!】
【西西弗斯:啊啊啊啊啊啊,前面的弹幕你在啊什么?】
【头脑换垃圾:我不知道,但是啊啊啊啊!】
【你说得都对:恭喜朝戚逃出生天,虽然知道不会有事,但看的时候还是捏了一把汗。】
【心软软:编剧就喜欢搞这种无聊的剧情啦,什么英雄救美,纪流元人影都没看到。】
【熟读刑法:是英雄救美了,但英雄不是他。】
【赛博美食家:明明是朝戚自救。根本不靠男人!】
朝戚是饿晕过去的。
但她晕得并不安稳,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在一辆陌生的车上。
副驾驶,被系上了保险带。
转过头看清了人,心里稍安。
她有气无力地问:“去哪里?”
“医院。”
朝戚却道:“我不要去医院。”
“你嘴里全是血。”
“那是咬麻绳咬的,不要紧。”她说,“我想去个没人找得到我的地方,我现在是吸血鬼,见不了光。”
徐:……
朝戚承认现在的自己有点精神失常。
她还没有从杀了人的刺激里走出来。她知道有很多人在找她,可是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不想见纪流元,不想接受警察的询问,不想面对舆论的声音。
她对那些事感到前所未有的厌烦,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将自己从应激状态调整回一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