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间上房，再来个人抬我师姐上去，不用找。”
张西辰掼一枚银元，潇洒。
旅店老板将两间房门钥匙递给张西辰，笑得合不拢嘴，高声道：“小二，给两位大人开道！”
两个店小二把我连人带轮椅腾空抬起来，送我和张西辰一路上楼到了雅间。
等店小二撤出房间，我才问张西辰：“怎么不点两间房？”
张西辰拂袖，隔空，就把房间内的灯火点明，他抹了一把素色的床单，一捻灰，撩袍坐下，才来看我：
“卢师说的，要我不离您寸步。”
我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
张西辰指着另外的一张床：“师姐，你睡那里。夜深了，我先睡下了，师姐自便。”
我说好。
张西辰有个好睡眠，沾床即睡，打着不惹人讨厌的小鼾。
我摊开外派任务的卷轴，看着我们这次的任务。
两个月以前，我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白药站在我面前。
她号着我的脉，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我问她：“逍遥宗南宫萍的未婚夫，是谁？”
白药只按住我的手，她道：“我不能说。”
后来我去问卢徐、许镜华，他们都不作此答。
我并不甘心，到逍遥宗胡乱找人问，见到一个人就问一个，然而。
说知道的人，在讲到他的名字时，我都会忽然失聪失明，仿佛是咒语，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关于他的所有故事都一同被糊住，谁向我讲起，我都听不清。
我宣告放弃。
这时张西辰带着外派任务的卷轴找到卢徐，他说他已经是水金丹五重，足以做外派任务使自己更上一层楼了。
卢徐冲刺元婴境在即，无法陪同，本来不想答应张西辰独自外派。然而张西辰去意已决，找了许镜华帮他说话，卢徐不得不批准，但依旧满心焦虑。
历年以来死于外派任务的弟子不在少数，闯荡江湖哪里有那么简单的。
我让卢徐不要担心，我陪同张西辰参加外派任务，以他师姐的身份。
就这样，我拿着卢徐的令牌，强制禁封了卢徐门下弟子参加诛魔类外派任务的许可，让张西辰和我一起选择了一份到凡人世界加固结节的清闲差事。
我们现在就已经到了这个国家，其中一家旅店。
我翻看卷轴，上写着：
加固罗达王朝、庇塞尔帝国、大朱王朝三者各自结界，维系地域和平。
带逍遥宗令牌，以国师身份受三位国王接见，接受贡礼。
时限：三个月。
我合上卷轴，看了一眼熟睡的张西辰。
那么我们明天开始干活。
……
次日，阳光好。
我和张西辰受到罗达王朝的皇帝邀请，罗达王朝的皇帝亲自出面接见我们，为我们送上他们王朝的贡品。
那位皇帝三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我在旁看着张西辰一个人卖力地加固结界时，罗达王朝的皇帝问我：
“这么多年，您过得可好？”
我愣了一下，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问：“陛下，我们认识？”
罗达王朝的皇帝点头：“您当年也来过，不过那时候我才几岁，您不认得我也正常。”
我问：“我戴着青铜面具，你怎么能知道就是我呢？”
罗达王朝的皇帝道：“身姿、声音、口吻。三十年如一梦，您半点不变。”
我“啊”了一声，仿佛在那双眼睛中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一个名字乍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罗百啼。”
罗达王朝的皇帝听此笑了笑，她向我颔首：“是我。”
记忆中幼小的女童野心如火的双眸与今日阴翳的双眸重合，我在两双眼睛中都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往事如箭，穿过我的大脑，剧痛为我娓娓道来过去的岁月。
我在剧痛中摘下青铜的面具，向她浅浅地笑：
“恭喜你，尽管迟了些，恭喜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天下。”
罗百啼道：
“不迟，玄姐姐。”
……
三十年前，冬天，我外派罗达王朝，也是做结界加固的工作。
回程，我惬意地参观王宫雪景。
遇见了罗百啼。
她啜泣的呻吟声将我引到她身边，在虚掩的门内，潦草而冰冷塌上，七岁的罗百啼弥留之际。
我救了她。
为她在罗达王朝多逗留了半个月。
她在我买的无尽炉火、温暖棉被、一碗碗苦口良药的喂养下存活下来。
她说她是先帝之子，但自长姐即位以后，父君病死，自己也落得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她说她来日当上皇帝，一定报答我。
罗百啼眼中闪着狼子的火光。
我并不需要凡人的庇佑，即便是帝王，但我依旧说：“一言为定。”
我把罗百啼亲自带回王宫，说她是神子之躯，要郑重以待。
然后我离开了，再没回来。
……
如今，罗百啼登上帝位了。
谁能想到呢，当年那个在冰天雪地里无人问津，盖着肮脏的被褥与湿草，即将死去的可怜孩童，如今竟做了整个天下的主人？
世事难料。
……
晚间，张西辰终于加固完所有结界，他灵力耗尽地向我走来。
大家公子的风范依旧在，但对我显然不满：“师姐就这样一直干坐着，把事情都交给我一个人做吗？”
我只道：“西辰师弟，我这是把我锻炼的机会让给你了，你怎么非但不领情还怪罪我。”
张西辰瞪我：“师姐原来是这样没皮没脸的。”
我“啧”了一声，对他道：“不如这样师弟，庇塞尔王朝的结界我一个人加固，你到时候看着就好。不过你今天加固结界花了五个时辰，如果我花的时间不到你的一半，你就乖乖一个人把大朱王朝的结界加固了，怎么样？”
张西辰道：“一言为定。”
又次日，我和张西辰道别罗百啼，在一路护送下离开罗达国境，抵达庇塞尔王朝。
照例，流程一如罗达王朝，不在话下。
我们白天抵达庇塞尔王宫，中午完成流程，下午去加固结界，晚上就启程离开了庇塞尔王朝。
原因无他，我花了一个半时辰加固完了庇塞尔王朝的结界。
并且，庇塞尔王朝国土面积是罗达王朝的一倍多，结界范围也广大了一倍多。
张西辰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只道：“大朱王朝的结界就要辛苦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