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徐你不是也已经听小幻说过吗,当年我为了给小幻换一枚气体练旋丹,跟陈雪端行签了契约,答应他去做雪离的炉鼎,助他升入气海境。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炉鼎吧。”
我看着卢徐又看看唐潜:“当炉鼎什么都陪,陪修炼陪聊天陪挨打陪挨骂,当然也要陪睡的。雪离修的是采阴补阳的功夫,所以与其说我干雪离,不如说雪离干我还差不多吧。”
我嘲笑自己。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要瞧不起我就瞧不起吧。总之我当他的炉鼎从深秋当到早春,他要渡劫的当天早上,给我做了一碗冰糖藕羹。至于我为什么喝。”
我笑说:“我的理由不是多高尚,我不爱雪离。谁会爱吸自己命的人啊?只是我觉得我恐怕马上就会死了,雪离的前两个炉鼎无一例外都在他渡劫失败后死了。我想既然我快死了,雪离又是第一个与我有肌肤之亲的人,不如就把他亲手做的这碗冰糖藕羹喝了算了。”
我用勺子搅着那碗卢徐给我做的冰糖藕羹,我轻笑说:“所以我就喝了,那碗冰糖藕羹很甜,甜得我牙疼。随便你们怎么想我吧,反正我当时就是快死了破罐子破摔,谁知道后来我能活下来呢。”
卢徐和唐潜都沉默了。
我看着唐潜,唐潜则回避我的目光,他起身离开了我们在的舱房。
我又看向卢徐,我说:“你也要像唐少主一样,逼我撕开伤口,掏出来本来就没多少的尊严,等自证以后,心虚着溜走吗?”
卢徐摇头。
他想解释什么,但我忽然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很心烦。
我推走了那碗冰糖藕羹。
我说:“你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卢徐并不驳我,他一声不吭地抿着唇,拿着那碗冰糖藕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望着飞灵艇窗外的云景。
虽说如此,虽说是没人爱吸自己命的人。
这么多年来我知道我一定很多次都对雪离起过杀心,把他杀了就几乎等同于把我最低贱的岁月一下抹去,可是我最终都没有下得去手。
我总归还是能记得雪离骂我生涩,教导我时在我身下的活色生香;雪离质问我事后为什么我不立刻走掉时的小心翼翼与期盼;他看着我喝下冰糖藕羹,好像我们真的是新婚燕尔,恩爱非常的妻夫的瞬间;还有我走的时候他说的那句:那我跟你走行不行。
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杀他。
我并不爱他,也并不可怜他,我恨他。
但何必对他大开杀戒呢。
我到头来都会这么想。
我叹一口气,似乎能够理解自己以前为什么不肯留住自己的记忆了。
这么窝囊又痛苦的记忆,不要也罢。
我看着外面的云景,这时我已经开始怀念自己刚刚从昏睡中醒来,谁也不认识时的轻松了。
全盘托出的结果就是我和卢徐回去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主要是我不想理卢徐,我很不喜欢他当时看向我时他眼中的失望。
寒心。
但是我临下飞灵艇前一天还是和卢徐和好了。
我不信有人能不和他和好的。
乖巧得像兔子似地追在你屁股后边,给你嘘寒问暖,问这问那,一句又一句温温柔柔地宗主宗主地叫着。
“宗主喝口水吧。”
“宗主我给你揉揉肩吧。”
“宗主天色暗了一直看话本不好我读给你听吧。”
我终于是在他说出那句:“宗主飞灵艇的恒温系统坏了,在天上的夜里凉,我给你暖暖床吧。”
望着他眉目温顺的清俊。
我终于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
“卢徐,你办事手脚不干净,三脚猫功夫。”
我从袖子里拿出他刚才偷偷剪掉的恒温系统的电线。
“咱们宗门虽然有钱但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见我终于和他说话了,卢徐立即笑了。
笑容像五月的阳光,柔和又甜。这么好看的笑,我立即觉得我败在他手上情有可原了。
难过美人关嘛。
自古都是这样的,我也这样,不寒颤。
至于唐潜,唐潜的道歉后来白药带着他道的。
白药真真拿唐潜当亲儿子待。
白药说:“唐潜那孩子阅历不足,又锋利,这算他的劣根,玄妹你不要和他动自己的气。我把他带来,他也早觉得自己错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
总之后来唐潜恭恭敬敬跟我道歉,我自然是看在白药的面子上原谅了唐潜。
不过其实我本来也没多生气——大概吧?谁会承认自己脾气不好呢,至少我不会。
后续就是,唐潜继续当我的医师。
他待我比以前态度好了很多,好像是不再拿我当个牛哄哄不近人情的宗主了,有点,关怀我?
好吧,我是古稀老人,我勉强接受这份关怀了。
总之我们回了逍遥宗。
我们提前日程回到逍遥宗,也就意味着我回来时逍遥宗的核心弟子选拔考核还没有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卢徐又恢复了在逍遥宗主峰山顶悠闲惬意的生活,多出来的一项是我与卢徐一同修炼。卢徐教了我许多据他说,我曾经教给他的术式。
且不出我所料地,我以极快的速度将他们尽数掌握。
卢徐蛮不开心地看着已经把他会的不会的都学会的我,他扁着嘴问:“为什么宗主可以学得那么快!”
我喝着我们宗门特产的聿子茶,安慰他道:
“一回生二回熟,我虽然是失忆后再学,但一定和从来没学过有区别。你也已经很厉害了,听许镜华说,你当初在逍遥宗学这些的时候,进度快到令她五体投地。”
这当然是安慰人的假话了。
我只是单纯地学什么都比卢徐快个几倍而已。
不然为什么他一个天水灵根,很多我这个天雷灵根压根不会去认真修的术式,我也能看看就学会了呢。
不过卢徐信了。
他说,眼里带着爱慕和心疼:“是的,宗主当年已经把艰苦的路走过来了。”
我苦笑着点头,我想卢徐一定又在可怜我那卑微而下贱的青年时代了。
但这也的确是事实。
我没能成为卢徐那样天生资质过人,从小到大在被人在悉心栽培的环境中长大,这样的人。
也没办法嘛。
至少我能成为卢徐那样天资过人,从小到大在被人悉心栽培的环境中长大,这样的人的,喜欢的人。
还不错嘛。
我如此聊以自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