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昏君不断，又为何独独亡在咱这代人手上？
莫非都是天意？
朱元璋想不明白，只好看向张牧，张牧朗然道，
“王朝兴亡并非无迹可寻，其中必然遵循着某些规律，我称之为…”
“历史周期论！”
“历史周期论？”
朱元璋三人微微有些错愕。
虽然从来没听过这个名词，但大抵也可以猜出其中的意思，便是王朝兴替之间是有规律存在的，
并非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而是其中蕴含着天道运转，
“五德终始说？”
宋瓒微惊道。
朱元璋和徐达对视一眼，他们虽是草莽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但位高权重之后也恶补了历史知识，
朱元璋好读史书，再把史书上的知识与实际，一结合，经常也能说出极其深入的历史见解，
就连翰林院那些大儒都远远不及，
所以，宋瓒一说出五德终始说，朱元璋和徐达二人立刻就在脑中搜索到了，
五德终始说，是嬴政一统天下后，为了为了皇位继承的合法性，而借用的阴阳家学说，
阴阳家邹衍说周得火德，而秦得水德，
水克火，
所以，秦代周而立，乃是天命所归。
朱元璋想到此处，微微皱眉，五德终始说依赖五行变化，
可以说，继汉朝之后，便鲜有朝代运用这个学说来印证自己王位的合法性，
况且，五德终始说内容浅薄，无非五行相生相克，
而张牧口中的历史周期律，明显更加有逼格。
朱元璋看了宋瓒一眼，示意他不要打断张牧，宋瓒立刻点头闭嘴。
张牧摇摇头，“非也。历史周期律，说得便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朱元璋眼睛一闪，在口中不断嘟嚷着张牧说的这句话，
虽然与遣词造句极为简单，但大巧不工，其中的内容确是越品越觉得深奥，
此时，罗贯中所写的三国演义虽是洪武年间写出，但尚未集册出版，
所以在座的众人自然也没听过这句话。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朱元璋眼中满是沉思的神色，既是问张牧，又是问自己，“这是为何？”
徐达二人也是一副求知的样子，看向张牧，
朱元璋与群臣论事时，提出的这些问题大同小异，无非是朝代兴亡，其手下的无数官员也有过无数个答案，
那些答案有的让朱元璋惊异，有的让朱元璋震惊，有的让朱元璋愤怒，有的让朱元璋狂喜……
但从未有一人如同张牧这般说出的话，让朱元璋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张牧开口道，
“百姓，军队，皇权等等不过是一个部分，并不是根本的原因，
华夏王朝分分合合而不倒，致使其反复陷入历史周期的原因，无非一个…
那便是…
土地。”
“土地？”
朱元璋眼睛中闪过一丝明悟，但依然不解其意。
张牧继续道，
“古代封建王朝发展的历史，便是一段漫长的土地兼并史。
第一个阶段，是封建王朝成立。
皇上生于元末草莽之间，定然比任何人都了解元末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元朝实行四等人制度，蒙古人为最优越的人种，也享受着最优越的态度，然而，随着蒙古人的数量迅速膨胀，
原本中原固有的土地显然已经不够，他们瓜分的了，蒙古内部也开始分流，也逐渐分为了蒙古贵族和蒙古的普通百姓，
而华夏地区的大部分土地也都被蒙古贵族所兼并。”
朱元璋闻言不禁收了收腿，身子向着张牧的方向倾斜了不少，一副认真听课的学生样子。
徐达、宋瓒二人也不遑多让，
只因张牧所说深入浅出，不知不觉就让人能够听得进去，
“所以王朝的覆灭并非是突然发生的，它和皇帝的昏庸程度，也没什么直接联系，
亡国之君并非都是昏君，也有着有才干的明君，然而，他们的结局都只有亡国一条路，
只因为到了王朝末期之时，光是皇帝一个人左右不了历史，车轮滚滚前进，
土地，只有土地才是最关键的原因，百姓无地可种，皇帝手下官员也是兼并土地的主体，
他们一方面管理着整个天下的事务，一方面又倾轧百姓，
皇帝，一个孤家寡人岂能左右这个结局？
所以，灭亡是必然的。
因为，土地兼并已经到达了极限！”
啪！
听到这里，朱元璋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愤怒地说道，
“牧儿，你这话可是真说到咱的心里去了，
真该让大明的官员都来听听你讲的这个东西！
如果任由这些蛀虫发展，大明早晚也有一天得死，在这些蛀虫的嘴里！”
接着，朱元璋话锋一转，讨教道，
“你接着说，土地的事咱还没听太懂。”
张牧继续道，
“土地兼并到了极限，整个王朝处于高压之下，其灭亡已经不可阻挡，
而这时便会出现新生的力量，在一个极其有作为的领导手下，极其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开创一个崭新的朝代！”
朱元璋听到此，不禁挺了挺胸膛，表情仿佛就像说，
就是咱！
“这个崭新的朝代必将推翻陈旧的力量，在这个过程中，
整个华夏地区的土地也从全方位的兼并变为了无主的状态，
而开国而新的王朝，从一片战乱废墟中走出来，开国皇帝又多为明君，
他们往往会采用休养生息的方式，通过鼓励耕种和免税的政策来将土地重新分配，
百废俱兴，经济欣欣向荣，分裂的领土也一步步重新整合，
往往这个时代是一个王朝之中最为兴盛的时代。”
“嘶！”
朱元璋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以说，张牧简短的几句话，已经把大明一步一步如何走过来都总结了出来，
而且是一个极其新奇的角度，
能以一个极其新奇的视角论述王朝兴替，最后还能自圆其说，说服众人，
其学说，足以开宗立派了！
“继续！”
朱元璋忍不住催促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