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盘坐在榻上，两只手拄在腿上，一副大马金刀的样子，见宋瓒和徐达两人呛了起来， 朱元璋又是转头看向宋瓒，
张牧见 朱元璋这副模样，不由暗道，
朱元璋，你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宋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徐达与他相比，简直就是一个不识大字的大老粗，
宋瓒开口问道，“敢问徐大人，如果兵力数量能决定一切，那为何会有周文王克商，孙刘胜曹操于赤壁，符坚饮恨东晋，皇上大胜鄱阳湖？”
徐达神色一滞，开口道，“我并非说是兵力数量决定一切，我也没说兵越多越好，我是觉得大明要有精兵，府兵还不够精锐，若是大明有百战之师，四方绥而天下定！”
张牧闻言在心中暗道，
老丈人还没有看懂府兵制的关键，可以说府兵制的根本出发点就不是养兵，而是兵农合一的制度，
说通俗点，府兵制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就业，
省得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没啥事干，好叫他们天天惹是生非，而在官府之下，他们还能为大明出些力气，
大明精兵只在京中和边地，其余内地的府兵，或许一辈子都没握过兵器，何来战斗力一说呢？
老丈人这是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啊！
宋瓒继续反驳道，“那徐大人是要养兵？”
徐达顿了顿，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便只能说道，“是养兵。”
最后还不忘强调一句，“是养精兵！”
宋瓒开口道，“那徐大人可知宋朝养兵之后果？兵既不能战，又不能裁，而活活拖垮了宋朝。”
徐达一愣，若是论知识储备还有辩才，他实在是差宋瓒太多，况且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的观点，
只能面色一沉，直接闭嘴。
朱元璋拍了拍徐达肩膀，大笑道，“天德啊，你这嘴真是笨得紧啊！”
徐达额上出现三条黑线，一副无语的样子。
其实，徐达想要表达的意思，张牧听明白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
徐达认同的是，真理只存在于大炮射程内。
只不过，存在一个问题，
徐达的理念太超前了，
历史上有名有号的超级军队，例如虎贲军、陷阵营，周六师等等，
其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这些超级军队都是乱世时，诸侯掌握的军队。
而在治世之下，所有的精兵都只有一条去处，
宫内禁军。
身为皇帝，怎么可能让精兵掌握在将领的手中？
所以徐达的想法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最起码，在封建王朝是不可能的！
况且，封建王朝的兵制，也并非是为了练精兵。
大唐藩镇割据的教训，来过一次就够了。
张牧暗中观察 朱元璋的表情，反正他是没看出什么异样，老丈人说得话出于一片公心，但也难保 朱元璋会多想，
做到天子这个位置，就是孤家寡人， 朱元璋没办法不多想，
不过， 朱元璋一直是没动过徐达，赐鹅太过艺术化，张牧更倾向于徐达是正常病死的。
宋瓒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咄咄逼人，不符合君子风范，看向徐达不好意思道，
“徐大人，还请见谅。”
徐达摆摆手示意无妨，在家里已经被徐妙云怼习惯了，换作别人怼几句，徐达也不会急得那么快，
况且，宋瓒说得也是很有道理，养兵这东西，真的很费钱。
不过，在场中的几人，徐达和宋瓒完全看不到张牧这一层，大明并非无精兵，而是精兵都在京中， 朱元璋也不会允许地方养精兵，
这才是关键所在。
这种高度，天下间，恐怕也只有 朱元璋和张牧二人能看得透彻，
朱元璋能看透，是因为他在空间上，处在天下最高的位置，
而张牧能看透，则是因为他在时间上，处于大明最远的位置，
张牧这些念头也只是想想，若是在。这里直接把 朱元璋的小心思公之于众，那就纯粹是找死了！
还有，张牧忽然有些明白，为何 朱元璋极其重视这些儒生了……
是因为…
“牧儿。”
张牧的思绪被朱元璋猛地打断，张牧回过神，应道，
“皇上。”
一时间三道目光都汇聚在了张牧身上， 朱元璋笑道，
“咱看你屁股早就坐不住了，来，给咱说说你的想法。”
徐达和宋瓒立刻神色下意识一敛，实在是因为张牧有过太多惊人之语了，
他们也很期待张牧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而 朱元璋真正的意图也在这， 朱元璋和徐达宋瓒二人接触了怎么久，二人的观点，早就被 朱元璋猜出来了七七八八，
可以说，已经没啥新意了。
徐达、宋瓒二人不过 朱元璋拿出来抛砖引玉的，他其实更想知道的是张牧的想法，
张牧沉声道，“皇上，我以为，其兴并非勃，其亡并非忽。”
张牧开篇之语，便让众人精神一震，就连些许的困意都一扫而空，
他直接从命题上就否定了 朱元璋，也更是否定了先贤，
要知道，这句话并不是 朱元璋编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出自春秋这部儒家经典，
张家开口就是这句话不对，不是辱没了先贤是什么？
所幸，屋内的三人都是极其欣赏张牧的长辈，若是刘三吾在这里，恐怕马上就得跳脚了，
朱元璋一愣，指着张牧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小子，总是让咱想不到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宋瓒也深有其感，忍不住摇头苦笑。
心中求着儒家圣人们，别和这个小辈一般见识。
而徐达则是眼神灼热的看向张牧，巴不得他一张嘴就把 朱元璋和宋瓒辩的哑口无言，
毕竟是自家女婿，他表现好，自己脸上也能有光。
“那你给咱说说！这话怎么就不对？”
“王朝兴亡岂是忽然的？敢问皇上，若是兴突然，为何是朱元璋，而不是陈友谅、不是张士诚，而是皇上您呢？”
“若是亡突然，暴君昏君何其多，为何独有夏桀、商纣如此倒霉？”
朱元璋三人面露思索之色，显然被张牧问住了。
对啊，如果兴亡无常，那咱建立大明仅仅是因为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