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保眼神复杂的看向张牧，他发现自己老爷的头发间已经多了无数道白发，这是烧干了多少心神才会变成这样？
张牧后背微驼，仿佛正有无数条生命压在上面，让他直不起身子来，
张牧的气质变得更加深邃，如果之前是一颗太阳，那么此时便像是无边黑暗宇宙。
更加幽静，更加玄奥。
“呵呵，我有这么吓人吗？”张牧开口道，声音宛若铁磨一般。
马三保低下头，“老爷，您确实变了些。”
张牧不置可否，点点头，
“几天了？”
“不多不少，正好三天。”
“嗯，”张牧轻嗯了一声，又倒下身子，准备睡大觉，“给我叫些吃得，吃完我就睡了。”
“老爷！”马三保看着张牧彻底摆烂了，急道。
张牧转过身子，后背冲着马三保，
“你要是不去叫吃的，就别打扰我睡觉。”
马三保咬咬牙，回身去找店家准备吃得。
不一会儿，几道快手小炒就被端了上来，配上热气腾腾的米饭，叫人食欲大开。
“你出去吧。”
马三保只能委屈巴巴的转身走出屋。
“带上门。”
马三保回身带上门，眼泪已经开始在眼圈打转了。
张牧听到关门声后，从床上支起身子，坐了一会儿。
不知道在想什么，
起身坐到桌边，叨了几口菜，只觉得尝不出好吃不好吃，便只把白饭干吃了。
门口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徐达、李三、宋瓒、夏元吉几人的声音响起，
“醒了？”
“嗯。”
“那你挡这干什么？让我们进去啊！”
“…老爷有些不一样。”
门口一阵沉默，又是说了些听不清楚的什么话，便离开了。
张牧啥也不想干，啥也不想说，啥也不在意，只是呆呆地看向棚顶，
马大婶这件事并不是让张牧性格大变的全部原因，
只能算作是个导火索。
从来到大明起，张牧只能强作坚强，闯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但是张牧终归还是一个人，是人就会累，而且还是心累。
张牧本以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古代人了，
用手指头刷牙，用木板子擦腚，都基本忘了手机和电脑是啥东西了，
可有人因为自己而死的时候，张牧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还是一个现代人，
自己做不到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种感觉很不好。
张牧，迷茫了。
他第一次开始问自己，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老爷…”
门口响起李夫人的声音。
听到屋里没有回应，李夫人心里一横，直接推门而入，只见张牧正一脸呆滞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老爷，咱们的弟兄死了一半，我私自做主，说不想跟着老爷的可以拿钱走，剩下的兄弟没有一个走的，都决定跟着老爷。”
张牧沉默片刻，开口道，
“死了的兄弟，安置好了吗？”
李夫人一愣，没想到张牧第一个想知道的事情竟然是这个，李夫人心里一酸，回答道，
“老爷，我们都不知道亲爹亲娘在哪，也不知道是死着活着，想要抚恤他们家里，也找不到人。只能选个好地方给他们葬了，争取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最起码不用穷到在刀尖上谋生。”
张牧默然。
海盗是大多数古代百姓的写照，没地种、没活干、没饭吃，只能用命来换取一个活着的机会，
只不过海盗相比于其他人，选择更加激进罢了。
据张牧观察，
大明无官无爵的平民能一天吃上两顿饭干的，都算是有钱了。
李夫人眼睛闪了闪，她没想把压力都放在老爷身上，老爷若是不要这帮人，大不了再回海上就是了，
只不过，这次跟着老爷抵住了一次水灾，身边兄弟们都说，
平日里坏事干多了，偶尔做一次好事好像感觉还不错。
只不过，穷人往往没有那么多的选择，
见张牧眼睛有了些神采，李夫人继续道，
“这几日陛下把安庆府的大小官员全都砍了，上到从四品通判，下到九品小吏，一个没留。”
张牧心头一动，不禁为朱元璋的雷霆手段咋舌，
在老朱的脑袋里，从来没有法不责众的说法，只要是犯了罪，不管几万人还是几十万人，老朱照杀不误！
而将安庆府从上到下的官员全部开刀，看似血腥，但细想来确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
不如此做，怎能抚平安庆府百姓所受的伤痛？
至于官位的空缺，这则完全不用担心了，不管什么时候，就算缺了农民，也不用担心缺了官员，
在老朱手底下当官这么难做，还是有无数人愿意前仆后继的去送，
那吕家呢？
安庆府的官员最大的罪责就是，与吕家同流合污，那么罪魁祸首的吕家老朱是怎么处置呢？
仿佛听到了张牧心中所想，李夫人继续声音温柔道，
“吕家被杀了一批，又被发配了一批。”
张牧眉头微皱，看老朱并不是那种，因为吕家是太子妃的娘家，便会手下留情的帝王，
吕氏姓吕，永远也不能姓朱，所以在老朱心里定然是差了一层。
本以为吕家的结局就是被杀干净，可没想到竟然还活下来一批人，
李夫人解释道，“事情传回了京中，太子妃吕氏上奏血书，字字泣血，又有太子妃常氏求情…听闻圣孙朱允炆一听到这件事之后，直接就病倒了，至今还不省人事。”
“陛下心疼孙子，便生生止住了屠刀，留下了吕家几个嫡系子弟，发配到秦王那里了。”
秦王？老二？
闻言，张牧心里怪异得紧，
传闻常氏贤淑温柔，可到底是识大体之人，怎么会给吕氏求情？
一听到圣孙朱允炆直接病倒之后，张牧似乎抓住一丝灵感，
按理说，朱允炆自小生在天家、长在天家，说句不好听的，他见到他爷爷的次数恐怕都屈指可数，
何来直接就大病不起呢？
必定是吕氏在其中作梗，教朱允炆这么做的，
而且，朱雄英死后，朱允炆便认了常氏当娘，想必也是吕氏打人情牌，把常氏给拉到了自己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