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恨她，只是没必要。”
车子渐渐驶入市区，谢闻迟告诉他，“她当年走的时候，我是怨过她的，你还这么小，还在喝奶的年纪就把你丢下拿了钱跑了。当时家里全靠你爸爸下海攒的那些钱，我也还在读大学，她一拿就拿了一半，你爷爷没办法，只能又去给人家做工。”
后来患上了痨病，人就这么走了。
这些都是谢淮竹以前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他妈在爸爸出事后就走了，村里有人说闲话，说他妈和他爸在一起就是为了钱，现在人没了，拿着钱又和别的男人私奔了。
但爷奶和他说，这些都是假的，他也从来没信过。
谢闻州留下的东西不多，现金和卡基本上都被他妈给卷走了，唯一值钱的就是当年这块学区房规划的时候，为了他以后上学，谢闻州在县里给他投资了这套房，但尾款和装修全是谢闻迟出的钱。
两人的日子一直到之后很久，才慢慢好了起来。
“我和你说这些，一来是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知道这些事；二来是你妈妈前段时间联系了我，说想见见你，我替你回绝了，但事后我总觉得要不要过问一下你的意见，正好今天聊到了就一并说了。如果你想见她，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
谢闻迟说这些的时候没有透露出情绪，仿佛只是客观地传话罢了。
谢淮竹几乎没有犹豫，“不见。”
他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闪过的画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了也没什么意义，除非她要带我走。”
说到这，少年突然歪了下脑袋，笑道：“我可不能走，我叔这么大年纪了就我一个儿子，我要走了就丢下我叔孤家寡人一个人，那不就成留守老人了。”
谢闻迟也笑了，“不走就做好以后伺候你叔的准备吧。”
“那好说，您哪天要是老到躺床上动不了了，我还是会给你端屎端尿的。”
“大孝子。”
“那是。”
叔侄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题不知不觉就聊远了。
回到家后谢淮竹就进厨房打算现烤几块月饼出来，虽然家里人不多，但过节的氛围还是要有的。
谢闻迟靠在厨房门叫他，“明天中午你在乐乐家吃饭，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知道了。”
每年都是这个套路，谢淮竹早就习惯了。
只是他今年格外多了一嘴，“叔，你什么时候带我也去一趟，让我也见见你那个故人。”
谢闻迟眼里复杂，微微一笑，“是去探望一位已故朋友的家属，你去不合适。”
听叔叔这么说了，谢淮竹也就识趣不问了，暗想可能是叔叔之前结交的病患，去世之后还与其家人保持联系。
这个猜想说对不对，但也不是毫无关系。
第二天一早，谢闻迟准时提了东西前往拜访。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太，见到他的时候反应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叫了他的名字：“……是阿迟吗？”
“林阿姨，是我，”谢闻迟礼貌地把礼品送了上去，“祝您节日快乐，我买了您最爱吃的酥茶饼和叔叔爱喝的龙井，还给小枳买了几本资料。”
“你有心了。”
林阿姨仔细地看着他，像是在透过他看谁，又好像谁也没看，招呼他进门，还不忘往屋内喊，“老江啊，小迟来了！”
谢闻迟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抬头看到林阿姨满头的白发，心中五味杂陈，“阿姨，怎么不把头发给染了？”
“小枳现在高三了，还总是逃学打架，我这心愁的啊，哪有心思染发，”林阿姨给他倒了杯水，聊起孩子，又忍不住唠叨了两句，“想当初小葵，哪里让我操过心……”
“你瞧瞧你，又在说了。”
屋内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把她的话给打断后，才看向谢闻迟，“闻迟啊，难为你有心，每年都来，随便坐，跟自己家一样啊！”
谢闻迟颔首打了个招呼：“江叔，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
三人寒暄了一阵，没有看到女孩从屋内出来，谢闻迟开口问：“小枳不在家吗？”
江叔叔摆了摆手，“她整天不挨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拿了点钱给她让她在外面吃，我们聊，不用管她。”
“就是你把他给宠坏了！”林阿姨没忍住抱怨，“这都马上就要高考了，还非要去什么兴趣班，你还依着她去，你说当年小葵多乖，知道要高考了，舞都不跳了，就认认真真准备考试……”
“好了！”江叔叔提高声量再次把她的话给打断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你管太多了她反而会不高兴。”
“好了什么好了！怎么就没有意义了！”
林阿姨终于也生气了，“那小迟在这里，我不聊小葵还能聊什么？要不是看在小葵的面子上，小迟能年年都来，跟爹妈一样孝敬我们？小葵是我的闺女，是我的心头肉，我连聊她两句我都不能聊了吗！”
说到后面，林阿姨有些哽咽，谢闻迟起身安抚了一下她，与江叔叔对视了一眼，低声哄着林阿姨，“阿姨，这两天过节，我去给您买个染发膏，我们好好把这头发染了，看着才精神，好吗？”
林阿姨含着泪拍了拍他的手，“是小葵没福气……”
他低头苦笑，“是我没福气，没能娶到她。”
把林阿姨扶到沙发上坐好，谢闻迟去买了染发膏回来，一点一点帮眼前这位老人染发。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子，也照在了林阿姨那爬满皱纹的脸上，她披着染发专用的衣服，看到镜子里男人专注而又认真的神情，有些发愣。
“我也不想老是拿小枳和小葵比的。”
苍老的话带着惆怅与心酸。
“你说，小葵这么好，我能给她忘了吗？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小葵又回来了，看到我又有了小枳，怨我了，转身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手下的银丝已经一点一点被染黑，谢闻迟放下手中的东西告诉她，“阿姨，你相信我，也相信小葵。如果她真的回来了，看到有小枳能够代替她陪着你们，她一定会很开心，不会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