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叔祖父正在房间里看《周易》。
“砰!”
房门被大力推开。
听到动静,沉醉于《易经》中的叔祖父立刻关上书,眼神凌厉地看向制造出震耳响声的人。
见到他毛毛躁躁的样子,心中不禁升起了几丝怒意。
“如此鲁莽,成何体统。为父未曾教导你何为君子之风吗?”
叱咄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异常清楚。
原本毛躁的韩谚立马改换面貌。
他先是退于门外将门关好,整理好仪容,而后轻叩门扉。
听到里面父亲允许他进去的声音,他才推门缓步进入。
身姿挺拔站立于父亲面前,微微弯腰作揖:“孩儿拜见父亲。”
见他知错能改,叔祖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何事需要你如此慌张。”
“禀告父亲,孩儿为我韩家发现一绝世天才。”韩谚十分郑重地说。
“谚儿,你又在胡说什么。”
听闻此话本来还满意他能知错就改的叔祖父一下子又有些恼火。
一直关注父亲的韩谚在察觉出父亲误会他时赶忙出声:“父亲先别动怒,听儿子细细讲来”,于是他便把发现韩危是神童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末了说道:“儿子自觉没有读书的天赋辜负父亲多年教导。小侄儿乃当世神童,您教养起来应当比我这块朽木轻松多了。”
叔祖父睨了儿子一眼。
知子莫若父,这小子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回想自己自考中秀才后几十年也再未中举,大侄子也是这样,甚至因为科举还丢了性命,而他大儿子又那副德行,小儿子也不是读书的料。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一阵抑郁。
谁也不知道他如今已经万分焦急,他既怕自己有生之年完不成父亲的遗愿,又怕那边的人等不及,毕竟如今的世道太混乱了。
现在万幸的是大侄子虽走了但终究给他们老韩家留下了一个希望。
一个振兴家族,光耀门楣的希望!
想到他终于有可能完成身上的使命,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他一定会将石头培养成才!
又眄了一眼儿子,至于这小子,随他去吧,他不管了。
低着头的韩谚还在等待父亲的答复,忽然看见父亲身边居然放了一本《大雍游记》。
“切。父亲自己还不是看闲书,还说我。”韩谚嘴里呢喃。
两个人都没出声,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极了。
“你的想法,我考虑考虑。你先出去吧。”
大手一挥就让韩谚出去。
虽然父亲没给明确回复,但是他说考虑考虑就表明他已经赞同他的想法了。
自己应该是已经成功了。
在韩谚的眼里,父亲一直痴迷于科考。
他不仅自己读书参加科举还让家里的侄子、儿子都读书,都去参加科举。
明明他们韩家的条件也不是能供的起这么多人念书的,但是他们就是宁愿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要读书科考。
他不理解,读书做官真的很重要吗?
像他就不喜欢读书,只喜欢读话本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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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时间过得太快,天很快黑了下来。
今天是中秋,李氏一下午都在操弄今晚的饭菜。
尽管都是用自家菜做出的家常菜色,但也费了李氏一番功夫。
莹润的月盘与点点繁星静置于黑幕之上,它们的光亮清洒在大地,让今晚别有一番美丽。
微风轻轻吹动树枝,拂去秋季的燥热,也将万家灯火里的饭菜香气吹向远方。
韩谚被这香气勾的心痒难耐,悄悄用手指挑了菜吃,吃完谨慎环顾四周生怕被父亲看见自己这“不君子”的模样。
他边吃边赞叹美味。
等李氏三人将所有的饭菜都端上桌,就让儿子去喊他叔祖父。
一家人吃完饭,在院子里赏月。
美景当前,气氛烘托到位,叔祖父诗兴大发随意便吟诗一首。
引得院子里的人纷纷赞叹。
读书人在什么年代都很令人尊敬和向往。
此时李氏想起了丈夫,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大丫心思敏感,她将头紧紧靠向李氏,双手不停抚摸她的后背。
韩危注意力全在叔祖父身上,他一脸羡慕和崇敬看向对方。
天晓得他多羡慕会吟诗作对的人。当年他学古代汉语时音韵学的部分没学好,所以对于会作诗的人他特别崇拜。
他眼底的佩服太显目了,惹得叔祖父呵呵大笑。
“我们石头也想学作诗吗?”
闻言韩危重重点头,想,太想了!
看他如此反应,一只大手将他揽在怀里,叔祖父满意地摩挲着侄孙的头。
果然我韩家的希望还是在石头身上,不像那个孽子。
看到对面那个胡吃海塞,毫无礼仪的家伙,他都不想承认那是他儿子。
感知到父亲的目光韩谚略微停了进食的动作,十分大方地将手中的团圆饼递给父亲,手上不断示意他接过去。
中间还因为吃得太多打了个响亮且绵长的嗝。
惹得韩危笑个不停,就连大丫都忍不住笑出来。
叔祖父看到这样的儿子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忍不住骂道:“孽子!”
心里生气时感受到一只小手不断在抚摸自己的胸口他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生气了。
韩谚还在状况外,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父亲生气了。
像发泄一样狠狠咬了一大口饼子。
算了,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吃!
相比韩家热闹的中秋,隔壁徐家此时满屋子的冷清。
自从徐婆子中风偏瘫后,行动就不方便。往常健步如飞在村里虎虎生风的老婆子如今走路需要一点点挪动,口齿也不流利,远不如从前。
现在的她同往日的她差别甚大。
往日因为她能干农活,能往家里拉拨不少好处,脾气也不好惹,在徐家那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她让一家人往西绝没有人敢往东。
现在她行动不便,别说干农活就连大小便都不能自己解决,再加上骂人也骂不清楚所以家里人也就不在乎她骂不骂了,于是她的地位一落千丈。
往日里最是欺压媳妇的人,如今也不得不看媳妇的脸色。
因为偏瘫,老头子也不愿意和她住在一个房里,他把她撵到了家里的杂物房住。
最心寒的是往日里最疼爱的儿子、孙子也不把她当一回事。
家里没人在乎她。
要不是手里还藏着以前家里的钱,恐怕这个家是彻底不要她了。
而外面的人因为害怕山神的诅咒也害怕她,不愿和她来往,往日里和她关系要好的老姐妹更是嫌弃她嫌弃得要死。
今天本应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就因为她在吃饭的时候没控制住,尿了,一家人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媳妇把她大骂一顿带着儿子和孙子端着饭菜回房了,老头子端着剩下的饭菜也回房了。
只剩下她孤零零穿着湿淋淋的裤子受冷风吹。
人生的落差不过如此。
一瞬间她万念俱灰。
操着不清楚的口齿她怒骂儿子一家的不孝,老头子的无情。
但是谁能听懂她的骂声,谁又在乎呢?
骂了许久不见家人出来,又听到隔壁韩家的欢声笑语,她心里的怒意爆发到了极点,对韩家人也恨到了极点。
要不是李莲花,她不会中风,不中风也就不会有如今这凄惨的下场。
韩家人该死!
她紧紧盯向隔壁,恶毒的眼神仿佛要穿过厚实的墙壁直接将韩家人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