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苗把新倒的茶，放在冯为民面前，又把地上的玻璃碎片和茶叶清扫干净。
她趁着扫张志德脚边的玻璃碴子时，小声在他耳朵边道，“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一会少说话，一切交给我。”
打扫完毕，谷苗心里也有了主意。
她坐在冯为民的对面，继续拍他的马屁，“冯书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有一个一起来插队的同学，就在你们公社，每次见面，她都夸您有远见、有能力，正如您的名字一样，一切都为了人民。”
冯为民笑而不语。
拍马屁的话，他听得太多了。
他本身就是个中高手，这丫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
这几句话，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但是她当着张志德的面，拍自己的马屁，确实让他挺有成就感。
“是吗？那个知青叫什么？回头见到了，我好好照顾照顾她。”
“王芳，个头不高，很瘦，眼睛大大的。”
谷苗随口胡诌，她哪就那么正好，能有一个同学，插队到北阳公社了，就算是有，自己也不知道。
她也不怕冯为民知道自己骗他。
对于这种人，你越真诚，他越把你当猴子耍。
就得先把他当成猴子，戏耍一番，他才不敢欺负自己。
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茶水已经续了两杯，冯为民丝毫没有主动切入话题的意思。
果真是个老狐狸。
谷苗也不着急，继续胡拉八侃，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北阳公社已经拿下了沙厂的项目，今天绝对不会主动登张孟公社的门。
两个小时后，谷苗起身，“我去给您换茶。”
“我去个厕所。”
冯为民抢先一步走出门口，张志德拉住谷苗，低声问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他聊起来没完，也不说厂的事儿。”
“您稍安勿躁，一切都在掌握中。”
“你知道就多少几句，省的我蒙在鼓里，干着急。”
谷苗把自己的看法，简单说了一下，张志德觉得在理，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
第三个回合的“对峙”开始了。
冯为民终于坐不住了，他试图去攻击张志德的心理防线。
“老张啊，你说人哪有一口就能吃成胖子的呢！要我说呀，张孟公社这几年在你的带领下，已经发展的很快了。”
“听说你们还要搞什么柳编、苇编加工厂，确实是太优秀了。”
冯为民边说，边竖起了大拇哥，在张志德面前比划着。
与其说是赞赏，不如说讽刺更为贴切。
“你想表达什么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张志德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实在人，既然你都发话了，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冯为民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落在谷苗的身上。
“寿山有一半在张孟公社，一半在北阳公社，按照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北阳公社的占地面积还要大一些。”
张志德冷哼一声，“说重点。”
“重点就是，上司决定把制沙厂开在北阳公社，是明智的。”
冯为民盯着张志德，期待着能从他嘴里，说出一些污蔑上司的话，这样他才好去上司面前告状。
可这会儿他像是没听见自己说话似的，沉默着。
谷苗：“我能说说我的看法吗？”
“小谷，你随便发言，跟我不用拘束。”
“好的。我觉得领导的决定肯定是对的，但我不明白的是，为啥这事儿要您受累来通知呢？要是遇到不明事理的，还以为是您擅作主张呢！”
冯为民没想到谷苗一个小丫头，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把话说的如此直白。
他也没什么好怕的，本就是齐市革委会的上司，在会后主动问自己，对制沙厂这个项目有没有兴趣。
自己当然有兴趣了，制沙机马上就能到位。
采石场是镇里的，到时候只要调出一个小队的社员，把现成的黄沙石块，放进制沙机就可以了。
至于销路，那就更不用愁了。
现在用沙量越来越大，汾河的天然河沙，早就供不应求了。领导们也想过开沙场的事情，只是苦于没有制沙机，才暂且搁置了。
没想到张志德走了狗屎运，竟然弄来了制沙机。
不过，就算弄来了制沙机，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的好事就算不落在自己身上，早晚也会被其他有关系的公社抢走。
冯为民想到点拨自己的那位上司，楚黎明在他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你这丫头，说话可真够犀利的，我哪敢擅作主张啊！”
“至于人家上司为什么不亲自说，主要是因为人家官职太大，事多人忙，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张志德听到这里，忍不下去了，“话说八道，咱俩是平级，你能见，我怎么就不能见了？”
“老张，你先别激动，咱俩虽说是平级，但十个儿子里，总得有一个是老大吧。一个班级里，有个班长也正常，这个你得理解。”
话糙理不糙。
谷苗觉得冯为民说的有道理，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制砂厂是块肥肉，被人盯上也是正常的。
虽说项目是自己提出的，机器也是自己哥哥赞助的，但是上面两句官话，照样说拿走就拿走。
你还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不愿意，不然一顶不从大局出发，只顾个人利益的帽子扣下来，绝对压得张志德永远都翻不了身。
谷苗心里已经有数，再多说下去也无益。
“冯书几感谢您来传达消息，方不方便晚上请您吃个便饭？”
冯为民多精明的人，一听就知道，人家这是在下逐客令，连忙起身客气道，“今日实在不巧，老母亲身体抱恙，做儿子的还得回去陪伴。”
“告辞了！”
张志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朝着门口吐了口唾沫。
谷苗一脸嫌弃道，“瞧瞧，人家把自己的娘都搬出来了，你这制沙厂被他抢走，一点儿都不冤！”
“这个项目还是你提出来的呢，你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谷苗：“感觉有个屁用，明天我去镇里打探一下情况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