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只觉得气血上涌，流萤说中了她内心深处最在意的部分。
这些年里，无论陆长明对她有多宠爱，她都知道，他在心底里，是一直瞧不起她的。
她出身不好，当初寄居在陆府，本就有些抬不起头，后来陆长明向她求欢，她不敢反抗，加上又确实喜欢这个表哥，干脆心一横，就将身子给了他。
她心里一直存着个幻想，万一表哥不在意那些呢？
情到浓时，陆长明抱着她发誓自己会娶她为妻，说得多了，她便也信以为真了。
一直到她怀了身子，惊慌失措地去找陆长明，陆长明却面露难色，说他现在已经在议亲了。
“对方是昌景侯嫡女，若这桩亲事能成，往后有了昌景侯相助，我的仕途必会畅通无阻。”他说道，“阿雪，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会体谅我的吧？”
柳姨娘能说什么呢？在他说起昌景侯的时候，她便退缩了。
对方是侯府嫡女，而她，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罢了。明氏能帮到陆长明，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后来明氏死了，她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可陆长明却丝毫没有想要将她扶正的意思。
她劝自己说，后院如今就只有她一个，与正房夫人又有什么区别？表哥不扶正自己，也有他自己的思量，对着亡妻一往情深的男人，总会让人觉得更可靠些，说不定上面那些人会因此而对他青睐有加。
她帮不到他什么，最起码在这个时候，不该拖他的后腿。
所以她不争不抢，只安心地帮他打理好陆府，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然而这一切在苏氏进门的时候终于被打碎了，听陆长明说起他和苏氏的亲事时，她还正在给他绣着荷包。
“苏家富可敌国，”他说道，“娶了苏氏，往后不但对我是极大的助力，咱们的生活也会更好些，阿雪，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她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如坠冰窟。
原来他一直是看不起她的，明氏是侯府嫡女，她自知比不上，所以也不怨陆长明没有选她，可苏氏就只是个商户之女啊，难道在陆长明的心中，她连一个商户之女都比不上么？
流萤的话还在耳边不住响着：“你说我是个玩物？可你其实连玩物都不如！伯爷之所以愿意哄着你，不过是因为你能打理后院罢了！等新夫人入府之后，必会收回你手中的掌家之权，到时候你且看着，伯爷还会不会如现在这样对你！”
“你说我贱，你比我还要贱，最起码我只是付出了身子，你这么多年为了陆府尽心竭力，还不是与我一样的下场？你以为自己生了儿子便有了依靠么？只要新夫人一句话，你儿子往后就要养在她身边，见了你也只能叫你姨娘！”
“住口，住口！”柳姨娘吼了一声，使劲推了流萤一把。
流萤顺势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呻吟道：“疼……好疼……”
柳姨娘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同样捂住肚子，瘫坐在地上：“孩子，我的孩子……”
两人都倒在地上，面容扭曲地叫着痛，彩珠犹豫着走上前来，说道：“主子，奴婢去给您请郎中……”
话未说完，便被柳姨娘一个眼刀给堵了回去。
那边流萤呻吟着，却也同样没有提出要请郎中的事。
柳姨娘心中焦急，原想着等流萤痛到昏死过去，让人将她抬回去，却没想到她这样能忍痛，喊了这么久，听着仍旧中气十足的。
流萤也同样急得很，她知道自己的肚子是怎么一回事，但凡柳姨娘叫了郎中，必然会坏事，只是没想到柳姨娘方才被她一气，同样也动了胎气，如今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最后还是彩珠做主，叫了人进来，将流萤给抬回了书房去。
等将流萤抬走了，柳姨娘才从地上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真是个蠢货，”她冷笑道，“不必请郎中去瞧，最好让她这一次滑胎伤了身子，往后再不能有孕才好！”
“收拾好东西，让厨房里炖些补身子的汤，等伯爷回来了，就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同他说。”柳姨娘死死地盯着彩珠，“‘一五一十’，你明白吗？”
彩珠连忙低下头去：“奴婢懂的，姨娘放心吧！”
柳姨娘哼了一声，让她将屋子里布置布置，她自己则躺在了床上，只等着陆长明回府来。
另一边流萤回了书房里，立刻一骨碌坐起身来。
这几日正逢她的小日子，柳姨娘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又恨她恨得要命，怎么会给她请郎中？她倒是可以伪装上一阵子了。
如今就只等着陆长明回来，她再好好同他哭上一场，她刚“失了”孩子，想来陆长明总归是要多怜惜她几分的。
……
府中发生的事，陆长明并不知晓，他现在正陪着王思琼在垂茵河畔散着步。
王思琼想要喂河中的女儿，陆长明接过鱼食，倒在自己的掌心，王思琼从他手中拿，指尖在他的掌中划过时，便会抬起头来，对他羞涩地笑一笑。
陆长明心旌荡漾，丝毫没有任何不耐烦。
“陆公子，”王思琼将最后一点鱼食丢到了河中，看着鱼儿争相啄食，犹豫了许久才问道，“陆府如今都有哪些人？”
陆长明笑笑：“府中人口简单，只有一个跟了我许多年的姨娘而已，至于孩子，更是只有铭儿一个，到时候你若是愿意，将铭儿带在你身边养着也是一样的。还有母亲，母亲的性子是极好的，等见了你，必会十分喜欢！”
王思琼羞涩地笑了笑：“哪里就要说到这些了……”
“哦？那思琼想问的是什么？”陆长明问道。
“就是、就是……”王思琼有些难以启齿。
“思琼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陆长明柔声说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那我便说了。”她看着陆长明，脸上露出了愤然的表情：“这几天我听旁人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他们一直污蔑陆公子呢！说什么丫鬟的事……不过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相信的，陆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