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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宗庙悲鸣(1 / 1)


成都四门紧闭,城中再无半点繁华气象。

大巫师的卫队连续三天在城中挨家挨户搜捕黎芸郡主亲信。城东角的刑场里早已尸积如山,这里面其实真正的黎芸亲信很少,大巫师要趁机清除异己,进一步把持苗蜀朝政。

太子黎瑾不是不知道大巫师斜暮的意图,但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苗蜀军中掌握实权的几位将军都没有明确表态,如今黎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尽快完成登基大典,以苗蜀王的身份发出号令,才能尽快稳住局面。所以虽然大巫师斜暮越来越过分,但眼下只能听之任之。

成都西北五十里,苗蜀汉军大营。

几位将军来到一座大帐外,军礼参拜道:“苗军营主将科荼、汉军营主将刘执领命前来听调”!

孙安从帐内走出,看了众将一眼,说道:“郡主让两位主将进去商议,其余人帐外等候”。

“诺”!科荼、刘执齐声道。

三人步入营帐,只见黎芸戎装立于主位,头束白巾,为军中孝服。

科荼见到黎芸郡主,顿时泣不成声,拜于案下道:

“天杀的斜暮,迷惑太子黎瑾,害死我王,如今大王尸骨未寒,他们又在成都城中大兴刑狱,这是要将我苗蜀黎家王朝几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幸得神明保佑,郡主逃过一劫,如今只待郡主一声令下,我与刘执将军即刻发兵成都,诛杀叛逆”。

刘执也拜道:“老将愿与科荼将军共诛国贼,郡主下令吧”。

黎芸没有说话,只问道:“黎瑾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刘执回到:“都在宗庙为先王守灵”。

黎芸剑眉倒竖:“他还敢到宗庙去给父王守灵”!

孙安出来道:“两位将军,郡主已有安排,两位暂且回营,约束部下,没有郡主命令,不得妄动”。

两位将军看看孙安,再看看黎芸郡主,只得道:“诺”。

孙安走到黎芸身边,递上一碗热粥,继续分析道:“如今苗、汉两大近卫军营已经都在我们手中,黎瑾和斜暮仅凭宫中羽卫和苗蛊教势力控制成都城,如果正面开打,一日可下”。

“那还等什么”?黎芸攥紧腰刀。

孙安面对面坐下,看着黎芸,正色道:

“一旦开打,起码有三大害。其一:几代人经营的锦绣成都城就要毁于战火,百姓伤亡难以预计;其二:黎瑾毕竟是苗蜀太子,战事一开,苗蜀各地边郡督抚如何站队难以预料,成都一日可定,但整个苗蜀可能就要迎来长期内战;其三:苗蜀几代先王推行苗汉一家,如果内战开延,必定又起苗、汉争端,如有灭族屠种的惨祸发生,不论苗、汉,都必将是人间大悲剧”。

“杀父之仇如何不报,杀父之子如何能容!”黎芸拍案而起。

“你如何确定你父王就是黎瑾所杀”。

“不是他,还能有谁”!

孙安站起身来,走到一座老旧书架前,寻了片刻,稍一用力抽出一根支架木柄,再一轻摇,书架顿时散塌一地。

“你看这书架,他的塌落是算抽出支木那下,还是最后轻摇那下”?孙安回过头来,问向黎芸。

黎芸坐了下来,口中喃喃自语:“难道不是他”?

孙安见黎芸终于恢复几分往日理智,继续道:“你昏迷的这几天,我已详细调查了苗蜀宫廷内外。你父王持续推进汉化治国,加强苗蜀与中原王朝的联系,真正不满的是斜暮为首的苗族宗亲,他们通过苗蛊教势力,并利于太子黎瑾对军队疏远的担忧,策划了这场政变,至于你父王究竟死于何人之手,恐怕只能当面问一个人了“。

“谁”?

“太子黎瑾”。

黎芸冷笑一声:“不杀进王宫,难道能叫他到此对峙不成”。

孙安叹了一口气:“黎瑾目前迟迟不肯登基继位,却在城外宗庙守灵,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是在等你”。

“好,让他等着”!

腊月的川蜀不算太冷。营帐外飘起蒙蒙细雨,北风轻扫,扬起一片雨烟。不远处的成都城就隐匿在这漫天烟雨中,分外陌生和遥远。

......

苗蜀国王室宗庙位于成都城西南八十里的圣女峰下。

先王的棺椁就停在宗庙大殿上,殿外既有苗族巫师做法,也有汉家道士念经。太子黎瑾瘫坐在偏殿一把大躺椅上,双目紧闭,既看不出悲伤,也看出高兴。

夜半三更,店内突然灯火闪烁,一伙道士模样的人迅速控制住黎瑾身边几个守卫,一把寒森森的匕首已经抵在黎瑾喉间。

“你终于来了”。黎瑾缓缓睁开双眼。

对面之人看到黎瑾如此镇定,立即反应是否有埋伏,连连退后两步,但再看周边却无异样,一把匕首再次抵近前来。

此人正是黎芸,他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易容面具,冷冷问向黎瑾:

“为什么要杀父王,为什么要杀我”。

黎瑾慢慢站了起来,走道父王棺椁前,用手轻抚棺木,自言道:“这是我们苗地云林中最好的金丝楠木,阿妹你看,摸起来手感真好,父王躺在里面一定很舒服”。

听到这声阿妹,黎芸顿时无法抑制怒火,一个耳光抽过去,黎瑾的嘴角流出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父王到底是怎么死的”!黎芸一把拉过黎瑾面前衣衫。

黎瑾冷笑几声:“父王当然是我害死的,英雄无敌的苗蜀王死在了我的手里,黎瑾,苗蜀国第一任太子”!

啪啪,又是两个耳光,黎芸眼中已经杀气升腾,打完黎瑾两个耳光,又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你是苗蜀太子,父王的一切都是你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黎瑾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两眼看着黎芸。

“为什么?太子?黎芸,我们苗人从来都是强者为王,哪有什么太子天命。我是苗蜀国的第一个太子,我怎么知道如何当好一个太子。父王说了,要苗汉一家,要效仿汉家政治,让我好好习文理政,亲近汉臣。可你们知道吗,我从小熟读的汉家经典里,除了夹着尾巴做人的规矩,剩下的就是阴谋算计。学到最后,我既没有你身上的苗家豪气,也终究不如那帮汉臣阴谋奸诈。我越是拼命学,越是两头不受待见,后来连父王也嫌弃我,说我没有半分像他,还曾有言要考虑传位给你黎芸。说的好听,什么仿效汉政,可等我当了二十年太子,汉不汉、苗不苗,最后还要输给自己的妹妹,成为苗蜀第一个废太子,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黎芸愣住了神,她不曾想到,平日恭谨友善的太子哥哥原来内心如此煎熬。

“可我何尝有半点想取代你的心思,我主动救援雍凉,换得中原王朝认可,进一步加强苗蜀汉政施行,不正是想巩固你太子的地位吗”。

“我相信你,可我没法相信你背后的人,军中支持你的那些将校,哪一个不是盼着父王恢复苗族传统,立强者为王,传位给你”。

“那你就能骨肉相残,刀兵相向吗”?

“我也没有办法。这些年父王越来越疏远我,我只能拉拢斜暮这些苗族宗亲,利用他们对父王汉化政策的不满,来应对你军中势力的倾轧。黎芸,我们都被裹挟在权力中心,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抉择的”。

黎芸陷入沉思,黎瑾就将目光转向她身后的一个人道:

“我想,孙安大将军应该更能懂我”。

黎芸、孙安同时一惊。没想到黎瑾早已知道孙安的存在,现在看来,孙安能够顺利从王宫救出黎芸,也极有可能是黎瑾的安排。

“纵然权势无情,人却不该无情,你何必要选择最坏的道路呢”。孙安也不再隐藏,从后面暗处走了出来。

“一开始只是想利用大巫师斜暮软禁父王,趁你在外,军中无主,逼迫父王传位给我,但不曾想到斜暮狼子野心,竟然毒杀父王,以此操纵我来把持朝政,铲除异己。后来险些还害死黎芸。孙大将军,谢谢你救了黎芸,救了她就是救了我,就是救了苗蜀国。如今也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说罢,只见黎瑾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黎芸、孙安制止不及,即刻便见黎瑾七窍出血,伏在父王棺椁上已经奄奄一息、断无回转了。

黎芸一把抱住黎瑾,竟痛苦的哭不出声来,只能喃喃自语:“哥,哥,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我们不做太子了,不做大王,我们回云林大山,我们跟着阿父骑马打猎,你还要教我唱山歌呢…….啊!啊!”

在父亲的棺椁边,黎芸搂着哥哥的尸体,这是一个可怜的时刻。

孙安料到了原因,却没想到这样的结果。他看着可怜的黎芸,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默默的站在黎芸的身后,用自己宽厚的臂膀挡住屋外透进来的阵阵寒风,留给她一点人间温暖。

可老天连悲伤的时间也没有留给她太久。突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城外汉军营和苗军营已经发兵攻打成都城了,如今成都北门已被攻破,城中已经一片火海。

不知是因为黎芸他们到宗庙的时候太久,还是成都城里的繁华实在太诱人。苗、汉军营的主将竟都擅自打着黎芸郡主的旗号杀进成都了。

黎芸抱着黎瑾渐渐冰凉的尸体,想起刚才黎瑾那番被裹挟权力中心无法选择的话语,更加心疼这个小心翼翼活了一辈子的苦命哥哥。孙安不得不劝她必须赶紧出面制止成都城中的屠杀,苗蜀国的局面此刻只能由黎芸来扭转。

在孙安的协助下,这场惊天阴谋叛乱终于在战火中彻底平息。以大巫师斜暮为首的宗族反汉势力被彻底诛杀,军中的野心权贵也受到重责。黎芸并没有接受众人的推荐登基为王,而是立黎瑾的八岁长子黎坚为新王,宣告苗蜀国继续坚持汉化政策道路。

“你虽然没有当王,但毕竟还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我的好主子,你是不是该给你忠心的奴仆孙安一些封赏呢”?孙安望着黎芸略显孤寂落寞的背影,便上前打趣道。

“我王年幼,必须帮着把持,但我只懂兵事,不懂政事,不如也封你个丞相”。黎芸很认真。

“难道我孙家又要出一个丞相吗?刚刚杀了那么多苗族宗亲,又让一个来路不正的汉人来把持朝政,只怕难以让朝中苗人信服”。

“我是苗人,我信你”。黎芸看着孙安,从未如此依赖。

“可我都不信我自己啊,你还是赏我一些金银可好,来到这锦绣芙蓉城,都还没有怎么快活过呢”。

黎芸特别讨厌孙安此刻的这副无赖模样,只得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夺路而去不再理他。

虽然孙安在黎芸这里没有搞到好处,但最近很多人都想巴结郡主身边这个神秘大叔,所以任然稀里糊涂就得到了很多好处。有了钱的孙安,便一头扎进成都城中一家最大的青楼里,不见踪影了。

看着就要过年了,黎芸见不着孙安,哪哪都是别扭。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军队翻遍成都,终于把孙安从青楼里提溜了出来。

回到王宫,黎芸背对着孙安,狠狠问道:“为什么要躲着我”?

孙安半醉半醒:“我一个男人总是进入王宫,多有不便,总不能也割了去当太监吧”。

郡主也不回头:“哦,倒是我没想到,反正你是我的奴隶,不然果真割了,留在宫中踏实”。

孙安听完,酒被吓醒一半:“郡主莫要玩笑,我可只与你为奴三年,现在割了,三年后还能重新装上不成”!

“那你这三年就要这样一直躲着我吗”?

“如今的局面,有个我这样的汉人跟在你身边于苗蜀朝局不利”。

“那就不要什么苗蜀朝政,今晚我们就离开成都”。郡主突然转过身来,竟然已经梨花带雨,泪流两行。

孙安这才想到,虽然她是一国郡主,万人敬仰,但也是个刚刚没了父亲、哥哥的可怜女子。从雍凉回来的亲信之人目前也只有孙安了,而自己不知为何还故意躲着她,想想这些,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是太过了。

“那苗蜀国的如何是好”。

“黎瑾的死终究跟我有关。如今我立他儿子为王,朝中奸佞已然除尽,坚儿母亲林氏也是汉族大家闺秀,必然能辅佐新王顺利接管朝政”。黎芸眼中流出几许期望。

孙安知道,成都已然是块伤心地,既然黎芸能够放下功名权势,自己一个闲散之人,又有何不可呢。

除夕之夜,两骑飞奔出了成都城。

望着两人远去的踪影,城楼阴影中一个中年夫人抱起一个八岁孩童,咬牙切齿道:“坚儿,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杀了这两人,为你可怜的父亲报仇”。

这个孩童头戴王冠,面无表情,看看泣不成声的母亲,再看看城里城外的处处烟火,竟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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