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蜀太子黎瑾派人送来消息,苗蜀王黎熊寿诞将至,催促黎芸郡主早日返蜀。黎芸想着父王的生日还有两月有余,也不太在意,一行徐徐缓行。孙安这一路可算有了用武之地,把他这些年混迹江湖的本事炫耀个遍。
不打仗的孙安,完全是个大顽童、老活宝。不到两日,便和郡主手下之人打成一片。从一开始的孙大将军,迅速变成了孙先生、孙大哥、老孙、孙葫芦之流。黎芸郡主一开始还拘谨着,让大家多少对他留着几分敬重,毕竟是个颇有名望的长者,可也架不住孙安那二皮劲上来,逮着谁都能称兄道弟,捎稍酒一喝高兴,就非要跟人烧黄纸、拜把子。就因此还没走出雍州地界,这些苗蜀人的辈份都因为孙安,全乱套了。黎芸一开始只当是孙安故意卖弄,为当初的冒犯逗自己开心,可后来却发现这人满嘴戏谑荒诞,就天生是个串江湖、卖嘴皮子的主儿。
入川之路虽然难行,但因为孙安的出现,倒也没有一天不热闹。
进入川蜀地界,兄长黎瑾的催促使者来的越发频繁。
一行人终于在苗王寿诞十天前,进了成都城。太子黎瑾亲自出城迎接,黎芸见到哥哥,脸终于有了些许回家的轻松和愉快。
好一座芙蓉锦绣城。入王宫的这一路上,各个种族的商旅行人摩肩接踵、往来不绝;各种特色货物琳琅满目;耳边听得各式腔调的小贩叫卖声;两旁饭馆不时传出的香气也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孙安混在随从队伍里,已经盘算好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喝酒章程:王宫的寿诞大宴还要跟郡主再说说好话,城里的各大酒肆已经跟几个刚刚拜过黄纸的结义兄弟定好了,他们做东,一天一家轮着喝。
孙安有句名言:出门在外,兄弟多了有酒喝!
进宫前,黎芸狠狠瞥了一眼孙安,不知道是让他安分老实一点,还是其他什么意思。孙安一门心思都在成都美酒上,正催促着一个兄弟今天哪里寻快活,压根没瞧见。黎芸没法,跟着哥哥进了王宫去了。
倒是黎瑾周到,最后安排了一个随行参将滕镇给这些黎芸亲随接风洗尘。接风晚宴上酒过三巡,孙安突然感到不对劲,把酒言欢都是他们从雍凉回来的人,滕镇和他带来的军士却都只端着杯中装装样子,几乎滴酒不沾。
“不好,黎芸有难!”孙安心里大呼不妙,脸上却不敢露出痕迹。孙安抄起一坛酒,就要去敬滕镇,滕镇也不推辞,饮了一杯。孙安佯装高兴,又和在场之人分别痛饮,不一会竟像酩酊大醉,还好巧不巧,吐了滕镇一身。
滕镇不知道孙安真实身份,只是恼火郡主亲随中如何还有这样的老兵油子。滕镇让一个副将看着场面,自己退到后面换洗衣裳。孙安趁机赶紧装醉,逮着一个结义兄弟扶着自己溜了出去。
看到四周已经没人,孙安顿时恢复清醒。他对身边人说道:“黎瑾要害郡主,酒宴里的人怕是都出不来了,你赶紧去联系城中郡主旧部,我要即刻入宫营救黎芸郡主”。
那人听了大惊,但他是知道孙安真实身份的,知道他不会在这样大事上乱来,心里也惦记郡主和同伴安危,便赶紧领命而去。
孙安再次来到王宫前,可如此庭院深深,守卫严密,如何接近郡主又成了大问题。突然孙安想到今天进城后,郡主曾在一家花圃前驻足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
片刻之后,一个弓腰驼背的卖花老头推着一车海棠花来到王宫门口。
“哪里来的老头,这里也是你卖东西的地方!”门卫大声呵斥。
“哎,我老头子怎么敢冒犯军爷,是今天有位郡主路过我家花圃,付了定钱,让我送来一车。我老头子腿脚慢,好容易这会子才到这里,还望军爷行个方便带个路,老头子给爷磕头了”。说完,跪地就拜。
几个守门军士被这滑稽老头逗得哈哈大笑,继续打趣他:“王宫里十几个王妃郡主,谁知道是哪位要买你的花啊“。
“是个骑马跨刀的,模样不错,就是有点凶,哦,对了听说是刚从北边回来的“。
“那肯定是刚刚回来的黎芸郡主了,老头看你可怜,我带你进去吧“。一个中年军士说道,他之前曾跟着郡主征战,对黎芸郡主心怀敬重。
说完,便引着老头进去。又走了片刻,军士通报黎芸郡主手下婢女,那婢女确道,郡主今天是路过一家花圃,但并没有定买花,怕是弄错了。
孙安一听,知道这里就是黎芸寝宫了,便高声道:“明明是你家郡主定的祁连海棠,如何不肯认账,剩下一半花钱还没给,是要赔死我老头子吗“。
那女婢一听也火大:“你个疯老头子,哪里喝多了黄尿酒,敢到王宫里来胡闹,今天我和郡主一路上都在一起,何时给你定了花?还什么祁连海棠,千里之外的东西,如何这里看着能这般新鲜,分明是诓人的“!
眼看两人争吵起来,带路的军士也是暗自叫苦,自己好心怎么遇到这样一个疯老头,讹人讹到王宫里来了,赶紧拔出腰刀就要赶孙安出去。孙安眼看就要功亏一篑,赶紧大声争辩,心里却求道:黎芸啊黎芸,你就算是个聋子听不出我的声音,也总该闻得到这漫天的海棠花香吧。赶紧出来显灵吧!
军士见老头赖着不走,眼中已经露出凶光,就要动手了。
这时终于听到里面传来黎芸郡主的声音:
“是我定的海棠花,小桃,你们不得无礼。让老人家把花车推进来吧”。
孙安终于见到了黎芸。看到黎芸此刻安然无恙,一身女儿家打扮,正对着妆台瞄着眉毛,竟不忍心告诉她此刻的来意,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心底百般挣扎。
黎芸继续瞄着眉,见孙安不说话,只得自己先挑头:“孙大将军这是断了酒钱,干起买卖营生来了。卖花换酒,倒也有意境”。
孙安不说话,竟低了头去搬花。一束束认认真真拾掇起来。黎芸走了过来,歪着头看着孙安,打趣道:“孙大将军果然是干一行是一行,看来你伺候花要比伺候人强多了”。
孙安没有抬头看黎芸,只是道:“人不比花,你用心伺候花,花就尽心为你开,为你艳,最后谢了也落在你的花盆中。可人心难测,当你挡在前方拼死杀敌的时候,有人却已经在身后开始算计你了”。
“你费了这么大的劲,不是来跟我讲种花的道理的吧”。黎芸逼问。
“你心里早已明白,何必我再来刺破呢”。孙安继续弄花。
“我明白什么,我什么都不明白!”黎芸横眉竖起,两腮燥红继续道:“孙大将军,孙大花匠,我希望你搞清楚,这里是川蜀王宫,是我的家,哪来什么阴谋算计,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孙安放下手中花,走到黎芸面前,双手扶住她的双肩两侧,平静的说道:
“别骗自己了。你回宫这么久,见到你父王了吗?你难道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都不一样了吗?你的太子哥哥从一封封催我们尽快回成都的书信开始,一切都变了,你知道的,你现在必须为你的处境早做打算,一起回来的百余人此刻应该都被太子的人圈禁了,你至少要考虑他们的安危”。
突逢巨变,家国成仇,黎芸终于溃不能支,一口热血从嘴角涌出,两眼一昏,晕死在孙安怀中。
…….
“什么!有个老兵油子跑了出去,该死的滕镇,要是坏了太子大事,我必血祭你全家。来人,把滕镇和副将拉出去烹了”。大巫师斜暮满脸暴怒,当着苗蜀国太子黎瑾的面,就要杀人。
滕镇和副将赶紧下跪求饶:“郡主的亲信都已迷醉在里面,只有一个生面孔的老兵不知是不是喝醉睡在哪里,尚未找到,还望太子、大巫师网开一面”。
太子黎瑾摆摆手,轻轻道:“罢了,如今郡主已软禁宫中,军中党羽也已悉数铲除,一个老兵而已,翻不了浪。大巫师还是早点安排本王的继位大典吧,滕镇这些人,后面都还有大用”。
大巫师斜暮躬身道:“大王暴毙,谣言四起,人心浮动,太子军中又无得力亲信,黎芸郡主如果不除掉,终究是个大隐患”。
“我当了二十年太子,可那个老东西居然想废了我,传位给黎芸。不是他自己要学汉人治国吗,如何最后要让一个女人来继位。都是他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黎瑾越说越激动,大巫师斜暮怕人多口杂,赶紧接话道:“太子继位本名正言顺,但这些年郡主在军中威威太高,大王之前也有传位给她的说法,所以最好斩草除根,杀了干净“。
“你们逼我杀了父王,还要逼我杀了妹妹吗?黎芸何罪,不要杀她,她会支持我的“。黎瑾不想再沾亲人的血。
斜暮一把握住黎瑾,怒道:“可你杀的也是她的父王,如果她知道这一切,还会支持你这个哥哥吗。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
“亲人杀尽才可为王”?黎瑾无助的问道。
“不然怎么叫孤家寡人”!大巫师坚决答道。
言毕,围困黎芸亲信的驿馆烟火四起,接着宫中也燃起大火,正是黎芸郡主的寝宫。
这一晚,成都城中哀嚎四起,火光冲天,寒气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