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尚早,天还蒙蒙亮,大片黑云遮盖住了天际,晨光还未能透过云层,反让人错生出已到傍晚的恍然。
手机铃响,夏黎半阖着眼,还未看清来电的人是谁,顺手就挂断了,翻了个身,把头塞进被褥,打算趁着困意继续睡去。
不曾想那铃声像是不见着接通是不行的,一阵阵的来,半点也不通人情。
夏黎心生躁意,耐不住铃响,只好将那踢远了的手机捞回来,闷声开口道:“喂?”
电话那头的蒋辰星听见这声,心里哎呦了一声,正赶上别人起床气犯了,面上却也不惧,只带着轻快地调子,向他问道:“阿黎,我在‘倾城’这里,要不要过来玩玩。”
闻言,夏黎抵着昏沉的脑袋起身,瞥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毫不留情的拒绝道:“不去,六点多去那里干嘛。”
“哎,还不是想让你把我接回去。”蒋辰星听着这话,耸耸肩,把玩着手上的空酒杯,道出实情来,“昨天闹得太晚了,在这里过了一夜。”
“摩托。”夏黎简短的说道,有些不耐烦,这人都跟自己来到涂城了,怎么还保持着在C市的作风。
“摩托?你忘了,那次跟人比赛后就出了故障,现在还在那修嘞。”
“那就打车。”
闻言,蒋辰星知晓夏黎是嫌麻烦,懒得过来接,省的到时候一去不返了。
他也不恼,踢了踢旁边睡得昏沉的人,只无奈道:“听你这口风,是不来接我的意思了。算了,那你先去学校吧,我在这边再玩会,反正这里还有人作陪的。”
“随你。”
话毕,夏黎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就不带一丝眷恋地将电话挂断,捏了捏眉心。
耳边传来一阵忙音,蒋辰星扬了扬眉,叹了声,果然不能大早上去触那人的霉头,心里却觉得无所谓,见那几个人皆是将醒的模样,也就拉着他们又组了一局,好不快活。
这边的夏黎算是彻底从半睡未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半倚在枕上,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
那上面是一大一小的俩人儿,只见着这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那大的没注意镜头,只将视线向旁边一瞥,半蹙着眉,像是被小的那个硬拉着半强迫似得拍了这张照。
盯着久了,直到锁屏渐渐熄灭,夏黎才缓缓回过神来。
那上面半大的小女孩是他的妹妹,夏筱茗。
她还是夏黎十二三的时候某天下午忽然来到自个家里来的。
在夏黎的印象里,那段时间正好也是暮秋时节,满园子的银杏沙沙作响,全是带着金黄的团儿。
自己坐在摇椅上看书,抬头就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躲在了父亲身后,带着怯怯地神色打量起了未来一道住的人儿。
父亲夏铨把那女孩提在自己面前,指着夏筱茗告诉他,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母亲去世了,以后要跟着夏黎一起生活在夏宅里。
那小姑娘也算是着调,把手心里的几束小黄花递给了夏黎,顶着白里透红的脸,娇娇地说了句:“哥哥好。”
那个时候,他记得自己接过了花,两三下将花左右折起来做成了小小的花环,送给了夏筱茗。
夏筱茗知晓夏黎接纳了自己,将花环顶在头上,扑到了夏黎怀里,昂头望着他,眼里含着浅浅笑意,满是对她这个新哥哥的喜爱。
夏黎也欢喜有这个小小的团儿陪着自己,兄妹俩自是一日比一日的亲昵。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妹妹娘胎里就带着弱病,天生体弱,陪着母亲最后几日的时候又不幸染上了病气,需要长期待在夏府静养,连平日里的上下学,跟着同龄人交际都是不能够的。
夏黎可怜妹妹,也带着几分爱惜,每隔一段日子就带着几个稀奇玩意儿给她解闷,陪她胡闹。几年下来,静默的夏府也有了孩童的欢愉,渲染着这一片墨色里的亮光。
只道是好景不长,那天生的弱病缠着夏筱茗,随着一年年长大,病痛愈加严重,有时连着好几日都睡不了一个好觉,夜夜咳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才算了事。
在医院熬了一年,终是留不住人,半年前就离了夏黎,早早夭折了。
时至今日,他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夏筱茗是怎样在他面前渐渐没了生气。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是如何被病痛纠缠,最后拉着他的手,眼里是对这个世间的留恋,带着遗憾的笑就这般离去了。
就好像...她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
想到此处,夏黎恍惚觉得脸上一片湿热,抬手拂了拂脸,满手的泪痕。
许是有些东西太过美好,来这世间走一遭,给了别人温暖的妄想,就撒手了去,想来也是自己不配拥有罢了。
点开屏幕,小女孩笑靥如嫣,二人也如寻常人家的兄妹般,平凡欢愉。
夏黎还记得自己刺青后不久,被夏铨发现,挨了好一顿骂,被夏筱茗知晓后,她指着那处的刺青笑着说“好丑”的模样,那娇憨的模样倒跟之前医务室林荼白看着那处说“丑萌”的样子有几分相像。
回忆至此,夏黎不免会心一笑,只是喉间酸涩难忍,他掩面平复了情绪,抬眸隔着一道窗纱向外看去。
云层已散,那晨曦的亮光洒落而下,映着这人世间敞亮,不时地传出几声鸟鸣,赞颂着这光芒的降临。
看了看表,还没到七点的样子,与其这般在暗中沉沦,不如先行去做了那学生本职的好。
潦草地洗漱一番,取了几盒肉罐子,便往途经公园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