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姜迎欢的话,姜瑞明愣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微微弯腰,姿态摆得很低。
毕恭毕敬道:“娘娘是君,我是臣子,岂有臣子教训君主之道。”
“大人怕是还忘了,你我乃是父女。”姜迎欢微微笑起来。
“君臣在前,父女在后。”
“是吗?好一个君臣在前,父女在后。”姜迎欢饱含笑意的眼神里细看全是冰冷。“父亲怕是早就忘了父女之情。”
姜瑞明听此躬身弯腰下去,表明惶恐,并未回答姜迎欢的话。
确实,从姜迎欢宣布被立为继后那天起,他们的父女之情就断了,是姜瑞明亲手斩断的。
最初,新后有几个人选,先帝仁明,事先皆询问她们父亲,只有姜瑞明惶恐接下了这份“荣誉”。
他不敢有任何异言。
一直以来,姜瑞明都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普通到有些懦弱。
他能做的从来都是明哲保身。
所以他从未成为过姜迎欢的支柱,一开始靠不住,以后也靠不住。
而他不知道这些吗?他从来都知道,可有些父亲的能力就是如此有限,姜瑞明知道姜迎欢需要他的帮忙,所以才觉得有愧于她。
只是这种愧疚能束缚的只有他一个人,对姜迎欢来说毫无作用。
从前他能帮助姜迎欢的就很少,更别提现在了。
“父亲大人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竟连一句话也不愿与我说?”
“不是!”姜瑞明先是很快否认,后又哑声,是与不是都改变不了如今的现状,再多的解释都只是徒劳。
姜瑞明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从不顾她意愿让她当皇后,还是在她进宫后无助哭诉宫中生活时,又或是她孤身一人成为太后......
姜家太小,他又太无能,每一次他都为选择家族而与姜迎欢划清界限,独留她一人浮沉。
明明有太多太多可以说的瞬间,而姜瑞明做出的只有沉默,似乎他在每次可以弥补的时候都做了错误的选择。
“呵......”姜迎欢看似无意地撇开眼神,已然是习惯了失望。“既然姜大人没什么可说的,那就退下吧,哀家乏了。”
“臣告退。”姜瑞明行礼退下。
直到走出姜迎欢的宫殿,猛然望向刺眼的太阳他才回过神来。
抬手遮住晃眼的阳光,姜瑞明努力睁眼看向前方,可怎么也看不清,眼前都是黑的。
他看不清自己的命运,亦看不清姜迎欢的命运。
但似乎,他们都没有未来。
这个插曲,姜迎欢没太放在心上。即使还会期待,但姜瑞明的态度已经不再会对她造成伤害。
早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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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终究还是结束了。李恒舜再怎么闹脾气,也还是天子,纵容他闹的时候不多,耳边有一堆整日劝诫他的人。
可他好不容易恢复理政,姜迎欢在议事结束后对几位大臣提议给小皇帝选后,她有此意甚好,大臣们纷纷附和。
早立皇后也好,如今的皇上稚嫩不成熟,明明是天子,却迟迟不立事。
成家或许是让他醒悟成熟,担负起责任的好机会。
可小皇帝却不干了,言辞间对姜迎欢很是不满,他从不会如此对姜迎欢,让诸位大臣傻了眼。
但不知具体原因。
同时也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皇上与太后产生矛盾,是好事也是坏事,看对谁。
李恒舜的不满很好理解,他愤怒于姜迎欢的下作手段,不让他见白橘也就算了,居然还要为他选后,这分明是故意挑战他,叫他死心,那他偏不!
他死活不同意,让大臣们诧异不已,皇上还有脾气这么硬的时候。
既然他不同意,那没办法,只能顺着他来。
不过李恒舜的意见有时候可有可无,姜迎欢事后通知礼部选几位合适的女子做皇后人选,李恒舜那边她会搞定。
有想探姜迎欢口风的,询问她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姜迎欢只说皇上年纪也不小了,要早为延续黄嗣做准备,后宫该开枝散叶了。
底下人听了只能讽一句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不让选秀的是你,叫选秀的也是你。
只因姜迎欢想了许久,只能想出李恒舜有这么个价值。
于是她想让李恒舜生个继承人出来,由她亲自抚养,到那时他就没什么用了。
姜迎欢没有自己的子嗣,更未正式继位,只能先用这种方法未雨绸缪稳固自己的地位。
如果这个将来的孩子能继承她的精神,她可以不介意血缘。
不过要挑个头脑聪明些的儿媳妇。
可以说是整个皇宫最清闲的白橘,又在张德全处炫饭,她能做的事很少,但可以吃很多。
张德全也欢迎她来,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会让人心生讨厌呢。
上了年纪后,张德全愈发喜欢小孩,内心更加慈爱。
他几乎一生都扎在宫中,并未组建自己的家庭。
他长久留在宫中,总要有些由头,对于宫里最近的纷争,他多少有些耳闻。
而如今当事人就坐在他眼前,他却失去询问事实真相的意愿,倒是如何,与他又有何关呢?
不论怎样,他在这场纷乱里都无法独善其身。
见到白橘格外偏爱那尾糖醋鱼,张德全不禁笑了,说起:“你爱吃这鱼?想来她也最爱吃,不过这鱼不到季节不够肥美。”
“她?是谁?”
“太后娘娘。”
“哦?”白橘有些吃惊,她怎么不知道,姜迎欢看着没什么特别偏爱的东西。
张德全不怪白橘意外,她大概不知自己与姜迎欢的渊源,他曾是先帝最喜爱的御厨,亦是半个好友。
连带着负责姜迎欢的膳食,那是她还如白橘一般,是个刚进宫的小姑娘。
张德全面相凶,心肠最是软,见到姜迎欢偷偷难过,只能多给她做些好吃的安慰她,久而久之摸清楚她的喜好。
似乎厨子容易有这种爱屋及乌,仔细照料过膳食的会不自主偏爱,他眼见着姜迎欢从当初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到今天。
一如默默注视着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