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病恹恹的快要断气的奴才肯定是不讨君主喜欢的。
王速喜带着云忱去治伤,梳洗,全程冷漠淡然,没给云忱一个好眼色。
南朝皇帝暴虐无道,导致无数难民逃亡北方。
衣食足而知荣辱,饿急眼的难民可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
他们打家劫舍,偷盗财物,严重影响了北成的治安。
作为始作俑者,南朝暴君,这里没人会给他好脸色。
王速喜看着云忱喝下浓黑的药汁,扔给他一件麻布衣裳:“自己换上,明日到寝宫伺候皇上,要谨言慎行,听清楚了吗?”
云忱喝了药把碗扔在一边,把陈垚演的惟妙惟肖,朝王公公哼了一声,瞪着眼睛道:“狗奴才,凭你也敢……”
两个侍卫立时过来,压住云忱的手臂:“敢对公公无礼!”
云忱被压的手臂酸胀,自知不是对手,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公公误会了,奴才是说孤……啊不,是说我,说我。”
周楫之站在殿外,将云忱这番做派尽收眼底,心中再无怀疑,只余厌恶。
他拂袖离开,去与朝臣商讨收复江南的事了。
云忱早就看见他了。
看人走远,那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云忱整个人向后软倒在了床上,左边膝盖涌上的疼痛钻心噬骨。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热,周遭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把他扶起来,灌了些热粥和汤药进来。
再然后,就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
王速喜见他醒了,就催促他梳洗换衣。
云忱下地,左边膝盖酸软刺痛,走路根本无法使力,一瘸一拐,摇摇晃晃。
王速喜嫌他慢,让侍卫找了个空轿子,带他去了皇帝的寝宫。
这会儿天还黑着,周楫之竟然已经醒了,坐在床边低头穿衣。
换了陈垚,必然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王速喜进来,看见皇帝自己套上了外袍,吓了一跳,连忙道:“您快歇着,这些让奴才来做!”
周楫之刚刚睡醒,身上那股霸道的君王气稍弱些,凤眸里的狠厉也被微垂的眼皮挡了三分。
他抬眼,看见云忱,眸光一寸一寸地冷下来。
周楫之声音微哑,是还不太清醒的表现,语气却是君王刻在骨血里头的,不可撼动的威严:“让他来。”
王速喜手悬停片刻,连忙收回,回头看着云忱一努嘴:“还不过来!”
云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开始给周楫之系龙袍的软扣。
陈垚当皇帝后,也总是越过宫人,这样使唤他来伺候。
陈垚那哪儿是差伺候的人,只不过是当乖孩子惯了,叛逆情绪爆发出来,要当众羞辱云忱这位老师罢了。
云忱睡了三天,也是刚醒,外头的冷风一吹,又有些头晕,一时间竟有些忘了自己在哪儿。
他熟练地系好顶端的三个软扣后,才发觉自己露出破绽了。
陈垚让人伺候惯了,怎么可能这么熟练?
云忱心一惊,果然发现周楫之已然皱起了眉,垂着眼看自己的手。
云忱连忙装着手笨,系差了几个,让王速喜在一旁教着更改过来。
但周楫之只是单纯地看他的手出了神。
周楫之虽贵为天子,但不至于连个扣子都系不好,他压根就没怀疑这个。
只是这双手,看着娇嫩无比。
王速喜给云忱拿的是宫中的里衣,周楫之自己穿的都是这些,可在自己身上服帖柔软的棉麻料子上了云忱的腕子,就成了下人的粗布麻衣,绕着他细瘦伶仃的手腕,摩蹭出了一圈红痕。
这娇贵的。
不像个君主。
但周楫之转念一想,南方的君主不像北方,需要拿战功来服众。
他们这些皇子从小就要跟着师傅念书,还要骑马练剑,如果运气好没被送去当质子,也要扔去北疆的战火里去滚一圈。
若能活下来,必然是一身钢筋铁骨。
而他不光做了质子,辗转回来后又被送去边疆,九死一生回到大成,立刻遭了兄长暗算入狱。
摸爬滚打一通,做了皇帝,南北的战事又将他的神经拉紧。
凭什么这样一个废物也能做七年安稳皇帝?
凭什么姚家宁愿世代伺候一个废物,也要拒绝他的礼遇厚待。
凭什么!
周楫之从不收敛脾气,一脚把云忱踹了出去。
云忱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摔在地上,后腰生疼。
他以为是周楫之察觉了端倪,也顾不上疼了,一派心惊地在心里拟着措辞。
但周楫之踹完什么也没问,似乎只是想踹这一下解解气,道:“回来,给孤穿靴。”
云忱微怔,爬起来,从王速喜手中接过白袜,弯下腰。
下一刻,就听周楫之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