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城离北慕国京城算不上远，御剑两天就已经抵达。
夕阳渐退，夜色将至。
恰巧今日是乞巧节，周围商铺和路小摊早早就开始筹备了起来，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整条街道。
街市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小贩的叫卖声与人群中的言谈此起彼伏。
随着天色渐晚，周围也挂起一盏盏灯火，如天边银河那般璀璨耀眼。
南郁的视线划过周围的商铺，在一盏手提的莲花灯前停住了脚步。
芙笙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买下了那盏莲花灯，笑意盈盈的递到她面前。
他没说话，芙笙垂眸看着眼前精致小巧的手提灯，最终还是接过。
南郁笑着收回手，语调闲散：“果然很衬师姐。”
“……谢谢。”芙笙象征性的道了句谢。
但这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从她收下这盏莲花灯开始，便有了……
“师姐，这莲花簪不错，我替你戴上。”
“师姐，这对镯子也还行，我买下赠与你。”
“师姐……”
“师姐，今日不适合穿宗服，不若随我一同去买几件衣裳？”
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插满了各种簪子，手腕上也戴了四五个玉镯，很是张扬。
见路人纷纷投来好奇观望的视线，芙笙忍无可忍，一手拿着手提灯，一手扯住南郁的手腕，把他拉着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南郁低眸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腕，唇边染上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师姐，虽说我们已经成过亲，但到底还未正式缔结道侣契约，所以在众人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二的。”
“？”芙笙心中困惑，停下步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自己的手拉着他的手腕。
这又怎么了？
因为已经习惯，所以芙笙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但为了避免他再继续，还是迅速的将手收回。
沉默了片刻，将头上的发簪和手镯尽数取下，递回给他。道：“你无需给我买这些，我用不上。且今日是乞巧节，这些物品理应赠与你心悦之人，而不是我。”
南郁没接，随意道：“师姐不要就扔了，赠予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见他如此，芙笙只好暂时将首饰放入储物戒。
还不等她说话，南郁的声音就再次响起，“还有，我心悦之人……就是师姐啊。”
他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少女，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故意拖着尾音，慢悠悠地道：“我们都已经拜过堂了，师姐如今却还让我去找他人，是不是太过薄情了？”
他表情倒是带着两分认真，但语气明显就是在打趣她。芙笙抿唇，淡声说道：“师弟莫要开玩笑，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可我已经当真了。”南郁视线下移，对上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眸子，唇边笑意微淡，轻描淡写道：“而且，不是玩笑，我的确喜欢师姐。不知师姐对我，又是何种感情？”
理应是喜欢的。
喜欢到想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不管是生还是死，永远只能为他所有，为他一人所见。
从幻境醒来，这个想法便愈演愈烈，他也没想过要抑制。
幻境和现实总归是不同的，既然幻境内无法留住她。那现实，就亲手将她禁锢在身侧，寸步不离。
如此，才算公平。
他忽然认真了起来，芙笙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下意识咬住唇，似有些无措模样被南郁尽收眼中。
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南郁心中微动，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她的唇。
微微敛眸，幽暗的眸中溢出让人胆寒的偏执和占有欲。声音似乎压着难以抑制的情绪，莫名有些沙哑，“师姐，松口，再咬就流血了。”
芙笙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了，下意识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
南郁在半空的微僵，感受到面前人的排斥。脸上染上阴郁，语气微讽，“连触碰都避之不及呢……原来师姐如此厌恶我啊？”
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芙笙沉默几秒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凉薄的眼睛，眉头轻蹙，“我并无这种想法，只是你突然做此举，躲避不过是下意识反应罢了，勿要多想。”
“那师姐喜欢慕容祈吗？”南郁突然没理由的问了这么一句。
“？”
芙笙都惊了，难道她在哪方面表现的和慕容祈很亲近，才让他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一时间有些心累，芙笙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我与他之间仅有同门情谊。”
“那师姐会喜欢上我吗？”南郁紧追不放。
不知道是不是好感值上升了的原因，他最近也是愈发喜怒无常了。
芙笙有些头疼，干脆就顺了他的意：“或许未来会。”
未来……
南郁终于消停了，没再追着问。反而微笑着道：“灯会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对于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芙笙都觉得有些莫名，没说话，静静跟在他身后。
随着烟花的绽放，街道的人也越来越多，芙笙在一群人中被挤来挤去，差点淹没在这片人海。
期间也和南郁短暂的走散了一会。
再汇合时，南郁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发丝有些凌乱，全程黑着脸，揽住芙笙的腰，施展轻功就登上了最高楼的楼顶。
两人并肩而坐，人流的嘈杂声渐隐，周围除了烟花绽开的声音倒也算得上安静。
安静地坐了片刻，南郁突然道：“师姐，如何不说也能让其他人知道，我已经有心悦之人？”
芙笙对味道很敏感，南郁衣物上染上的数种乱七八糟的脂粉香她自然是闻到了。而且都能猜到自己与他走散的期间，他大概遇到了几个因他而丢了心的姑娘家。
他语气有些厌烦，突然问这么一句，意图也很明显。
芙笙瞥了眼旁边的某人，嗯，长得确实好看。
但这也不是现代世界，总不可能给他带个戒指就行了。
如果真要给个解决方法，可能就是……
芙笙不做多想，直接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修士们缔结道侣契约后双方的名字会刻在三生石上，听闻灵雀会接连三日报喜，让世人皆知。彼此手腕也会显现出双方名字。
而听闻凡间有一种习俗，男子腰间挂上绣着鸳鸯或者双生花图案的香囊，就代表已有心悦之人。”
南郁若有所思，片刻后，浅笑：“那师姐送我一个香囊可好？”
芙笙：“……”不应该说的。
还不等她回答，南郁就垂下眼帘，声音都低了许多，一副失落至极的模样，“师姐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想为难师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有些无奈，芙笙最终还是应下：“我送就是了。”
南郁堪称变脸大师，笑容瞬间又回来了，“那就多谢师姐了。”
多说多错，芙笙干脆就不再说话，静静地观赏人间夜景。
大概是世人皆有所求，千夕桥下的许愿河灯渐渐将整片河道覆盖。京城中央的数盏天灯也缓缓升起，也不知是许愿，还是还愿。
芙笙本以为南郁会拉着她去凑这个热闹，可偏头看去，却见他只是低垂着眸，静静地俯视着下方热闹嘈杂的街市，神色淡然到看不出一丝情绪波澜。周身像是隔了一层无法触碰的屏障，将自己与外界隔离了起来，平添了一丝生人勿近的冷漠孤寂，与嘈杂热闹的人间格格不入。
月光倾洒在他身上，眼尾那颗血红的泪痣被衬的栩栩如生，白皙病态的肤色在此刻也似乎透着光，美的不切实际。
察觉到她的目光，南郁抬眸看向她，眉眼微弯，浅笑着道：“师姐，我这张脸好看吗？”
笑意弱化了那层冷漠的屏障，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许多。
芙笙没移开视线，诚实回答：“好看。”
“……”
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南郁愣了一瞬，掩唇轻笑，话语都似带着笑意，“嗯，知道了。”
*
完成下山前和南郁一起去集市游玩一日的约定后，在第二天，两人便启程回宗门。
期间没耽搁，但也花了几日时间才抵达。
芙笙刚回到云雾峰，就被水清泽叫去了书房。
“师尊。”
芙笙两个字刚说出口，水清泽冰冷的声音就响起：“跪下。”
书房的门紧闭，屋内仅有他们两人。
芙笙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神色淡淡，“还请师尊解惑，不知弟子做错了何事，竟能惹的师尊如此不悦。”
水清泽听到芙笙的话语，周身寒意蔓延，脸上也染上骇人的阴沉。
化神期的威压瞬间袭来，芙笙不过是金丹，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剧痛感遍布全身，鲜血被逼的从嘴角溢出，芙笙抬手擦去，手中的冰情剑死死嵌入地面，但芙笙的腰却没弯分毫。不为其他，只是既无错，又为何要跪？
水清泽眼神森冷，围绕在她周身的冤魂气息虽淡，却依旧是那般熟悉恶心。
柔儿说他们四人都跌入了秘境，但地点却都不同。
如今四人却只有她水笙一人染上了这种气息，只能说明她去了雪妖的残城。
水清泽微微手指摩擦着杯口，眼底染上冰冷的杀意，不带一丝情绪质问：“你此行，是否去了冰川谷。”
芙笙握着冰情剑的手微紧，大概猜到了什么，“是。”
明显能感觉到这个是字一出，水清泽的杀意就不再遮掩，威压也愈发强烈。
水清泽放下手中的茶杯，又问，“可有遇到什么怪事？”
芙笙咽下口中的鲜血，用尽全部灵力抵抗，但实力差距过大，七窍隐隐有冒血的迹象，“坠入秘境醒来后，弟子陷入了一座空无一人的死城，但刚进去，就被奇怪的力量排斥赶出了秘境。”
“仅是如此？”水清泽冷眼看着因为威压大汗淋漓，满身狼狈的少女，没有一丝怜悯之意。
芙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心中微讽，但面上不显半分，“仅是如此，弟子只想知道，师尊因何如此大怒，是否是因我哪里做错了？”
水清泽见她不像说谎，停止了施压。
她是他亲手带回来的，这么多年，性子死板冷漠，但却重情重义，视他如师如父，从未对他有过隐瞒，也不敢忤逆他的任何吩咐。
想来，这次只不过是巧合才入了冰情谷那个肮脏的地方。
但……不过是出去了一趟，竟然就学了反抗？
脱离掌控的感觉令水清泽十分不悦，冷声道：“此行安乐城一事，你身为大师姐，却不顾同门私自妄做决定，害得其他弟子身负重伤，罚你去寒噬崖思过半年。”
他语气很强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讽刺又可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芙笙无法辩解，也没必要辩解。
忍住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将陷入地面的冰情剑拔出，转身离去。
门外的江柔柔见她满身狼狈的走出，欣喜之余还有些困惑。
师尊怎么会突然罚她？
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一脸担忧询问道：“师姐，你没事吧……看起来受了伤，不要紧吧？”
芙笙没理会。
见她一直忽视自己，江柔柔表情僵硬了许多，忍住怒气，“师姐，师尊许是心情不好，才罚你，指不定现在已经后悔了呢，你别伤心，跟我说一下师尊为什么动怒吧，我也好去帮你说话。”
芙笙本不想和这个蠢货有任何交流，奈何太过烦人。
如她所愿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江师妹若是真的好奇，就亲自去问师尊，我无法奉告，更没有时间陪你玩虚情假意的游戏。”
芙笙突然如此刻薄，江柔柔倒是有些不习惯，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委屈巴巴道：“师姐，我只是怕你伤心才多说了两句，你不开心我不问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场景，任谁看了都是江柔柔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芙笙则是十恶不赦，欺负同门的恶人。
芙笙忽的哂笑，嗓音透着一丝凉意，“江师妹有空哭，不若先多花点时间去研究一下，毁肤散的具体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