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珠一下接一下地打在白肃手背上。
心疼。
头疼。
深呼吸的声音和啜泣的声音交合在一起。
白肃看了眼小孩的状态,担心自己用力过猛。
想收手,再继续扣回破棉袄的脚踝。
但在手松动的下一秒——
这个想法便被白漾疯狂往后退缩的动作直接打断。
紧接着,白漾崩溃的哭喊声直接贯穿整个房子。
“你别碰我!”
“你个大坏蛋!”
“恶魔!”
“杀人犯!”
……
白漾嘴里糯糯地低吼着,眼里的金珠掉个不停。
白肃微张着嘴巴,顿在半空中的手不上不下:完犊子了!想过会难搞!但没想过这么难搞!
白·不会带娃·肃开始呼喊亡命地系统: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小羊不理我了!怎么搞!要疯了要疯了!
系统:「实不相瞒,系统并没有植入带娃系统。」
系统:「启动诉求收集程序,预计终端将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提供反馈!」
系统:「若需加速反馈进程,需要耗费一亿加油币。」
白·花钱没谱·肃:给你两个亿,要把我家羊娃娃弄回像在节目里那样能活蹦乱跳的。
系统:「……知识库温馨提示:那叫跳男团舞。」
白·不care·肃:甭管这个,赶紧的。
系统:「好的BOSS,保证完成任务。」
……
茶座那端。
白漾双手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哭得好不可怜。
白肃想上前安慰点什么,斟酌半天,支支吾吾道:“不就是融合两份记忆的事情吗?你都是爹地的小羊羔啊!”
白漾嚎啕地更大声了!
白肃手足无措地看着哭红了一张脸的恹气小羊,俯下身来,一个脑壳两个大:“那你想怎么样?”
白漾把头埋在并拢的膝盖上,嗷嗷直哭:“你毁了我!”
“我有自己的事业!”
“有自己的梦想!”
“我有自己的朋友!”
“我原本还有一个父母健全,有大我十八岁的哥哥永远无条件爱着我的家!”
白漾用力宣泄着那被堵了大半个月,一直不敢述说也无处述说的情绪。
白肃听地揪心。
不自觉已经蹲下身来,跪坐在白漾面前。
手上的佛串滑落到草席上,也被染上了无色的眼泪。
“可是爹地只是在救你啊!”
“羊羊怎么能恨爹地呢!”
“当时灵场火灾,你的大脑新皮层受到损伤。”
“要么永远变成丧失理智杀人如麻的小混蛋!”
“要么靠咱们家的钞能力和系统做交易,还有研究院的辅助,再培植个新的,回头融合。”
白肃越说语气越着急,一对大掌紧紧搂着白漾瘦削的双肩。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副神态在白漾眼里究竟有多陌生。
和记忆里那位总是温和的扬着淡笑,说话不紧不慢,坐在牛皮办公椅上“指点江山”的华国地产巨擘的形象已经完全割裂开来。
“你就是爹地的羊羊啊!咱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你和正常孩子一样,会哭会笑,会像普通人一样有情绪会思考啊!”
“羊羊别吓爹地!”
“他们说了你融合的很好啊!”
白肃失神地一直念叨着。
被“束缚”在大掌之下的白漾听得浑身泛起寒噤,牙床一直在打颤。
“你们好可怕!”
“所以……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会答应什么莫名其妙的密室逃脱!”
“难怪我醒来的时候,脑袋疼的几乎要崩成两瓣!”
“难怪她在日记里写了句‘迎接新生!’”
“难怪她会这么关注我!”
“所以这才是她想要走到台前的理由,她说的一切愿望都是建立在牺牲我的基础上的!”
白漾越说声音越尖利,甚至能从中听出依稀可辨的女声!
白肃瞳孔的颜色越来越淡,几乎要变至橙黄。
低沉的男声甚至带上不易察觉的电音,但玩音乐做配音多年的白漾还是凭本能的分辨了出来。
浑身僵硬地连眼泪都按下了暂停键。
白肃紧紧抱着发冷的白漾,声音极尽温柔:“羊羊才是爹地的心肝宝贝啊!”
“爹地费了那么多心思管理的山庄只是为了保护好羊羊的身体啊!”
“虽然那个不会哭不会笑的羊羊老是不乖自己跑出去,隔三岔五不是被绑架了就是玩命地挑战些极限运动,甚至还去招惹远洋的军阀。”
“但爹地这么多年来,不是一直都在陪伴羊羊的成长吗?”
“那么多个假期,爹地修复被火灾烧毁的脸的这些年,爹地一直都在用各个身份陪伴在羊羊身边不是吗?”
白肃在“谆谆善诱”,白漾捂着耳朵,但这些声音还是清晰非常地传入她的脑海内。
“我不是!”
“我不是!”
“我不是——”白漾高声吼道:“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为什么要杀了我!”
“我自己原来身体好的很!”
“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副身体里面?”
白漾原本修剪地圆润粉嫩的指甲已经深深抠在白肃手臂里。
但白肃好似感受不到疼痛。
半张着嘴巴,眼神逐渐聚焦。
“但那只是克隆体啊!”
“加速生成的克隆体怎么能和羊羊本来的身体相提并论呢?”
“你是爹地和妈咪辛苦生下的小公主啊!”
“现在只是回归了!”
“爹地现在只是把暂时分出去的爱收回来,全部宠羊羊一个而已啊!”
白肃手上的动作渐渐放软。
话到后面,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白漾身后是一堵墙,没法再往后退。
没有作声地从草席上站了起来。
走远几步,站定了才居高临下地抱着双臂,浑身冰冷地说道:“不管我是不是你口中的‘科技产品’!”
“但我是有我自己意识的人,她也是有她意识的,现在我的意识在这个身体里,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
“这个身体里,已经没有她的意识了!”
白漾说完,突然觉得这样开诚布公反而是对的。
是生是死,至少不能因为任何“私心”,跟个小偷一样,占用了别人的身体。
大大方方的说明,将这件事情的“课题”分离。
罪不在她。
但她确实是受害者。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她已经是倒霉的一方,也不差再彻底倒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