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娥这样提议,为的就是先发制人。
胡亥没有回应。
他陷入悲痛之中,久久不能自拔,似乎已经化身为了一尊木偶,在母亲的尸首前跪坐着,目光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马娥并不着急,她的任务之一,也包括为秦军的斥候队伍拖延时间,让他们能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侦查清楚地形。
扪心自问,她对赵高的提议没有兴趣,但嬴政马上就要来北地亲征了,要是能不费力就亲眼看到嬴政死,她是一点都不介意的。胡亥这孩子又笨又呆但对自己喜欢的人是真心实诚,要是被赵高硬扯上位了她也能捞一把好处就跑……
就是不知道这回的赵高有没有他声称的那样手眼通天了。
想到这她也不仅默默抱怨,这嬴政忒黑了,自己要吃延年益寿、养生健体的丹药也就罢了,还非得派巨多人盯着她每天做两份一样的,她先吃一颗才让另一颗呈上去,真是没事找事……
不然自己早得手了。
但是要是报仇会要她的命,那她可不干。恨归恨,天大地大,还是她自己最大。
忽然,一滴雨水落在了司马娥的鼻尖。
胡亥的声音也虚弱地传了过来。
“这……司马真人,这草原上没有标志物,如今太阳也没有了,我们怎么回去?”
司马娥心里觉得好笑,你母亲死了,你对杀母仇人之一却又尊敬了几分,真不愧是秦二世而亡的那个二世啊。
司马娥笃定今天早上冲击太大,这片河流此刻又因下雨变成了水泽,胡亥不见得能分析到这个细节,便用肯定的声音说:
“虽然没有了太阳,阴天大抵也没有星辰指引,但是我给小妹许莫负念堪舆书籍时,知道水系都是自西向东流的……”
司马娥将手伸入河流之中,阻截流水,显示出水流的方向。而后,她纤手一指。
“想来,那边便是东方,我们一直朝南面走,一定能很快赶回去的!”
胡亥的眼睛终于微弱地亮了起来:“好!那便听司马真人的话,全速向南方赶回!”
司马娥说自己也不知道引路的方向,实际上她却早就牢牢记下了嬴政给的地图。那地图虽然粗糙,但大体的河流还是标注了的。依照隘口出来,对应徉兵逼退他们的路线,此条河流的流向应是——自东向西!
朝阳初升时,司马娥更是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她那时一边祈求前两天看到的下雨的前兆能够成功,一边又害怕自己记错河流和路线。
好在当阴谋是针对胡亥时,实施者就算准备得敷衍了些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嬴胡亥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不敢再和任何人对上,生怕自己的小命也折在这里。他的母亲不介意以身饲鹰,不代表他不介意。
故而,在知道几个游牧部族牧场转移规律的司马娥的辅助下,胡亥如嬴政所愿,也如他自己所愿,避开了一切可能出现的牧民。
恰巧接下来的两天也都是阴天,更加没法找到方向,司马娥沾沾自喜,真是天助我也。
就这样,胡亥一路深入向北,还坚信自己一直在直走向南,没有走错方向。
但随着第二天、第三天的路程结束,一行人仍旧未抵达长城。
“司马真人,我们怎么还在草原上?”
胡亥有些神色惶惶,他母亲的尸首已经僵之又僵,反复了两次。他真害怕会出什么问题。
司马娥则也是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草原上的萨满祭司把我们困住了,让我们一直在这里兜圈子?”
胡亥更加惴惴不安,也不敢和母亲的尸首贴得那么近了,生怕有什么脏东西占据她“回来”。但又不愿意离得太远,还是一前一后地跟着。
草原上不常下雨,故而前后只阴了三四天。但这三四天时间,已经足够司马娥敦促害怕至极的胡亥疾速奔赴许多路程了。
一行人马已经极度疲惫,粮草也消耗得所剩无几。
第五天降临,护卫中突然有人大喊道:“是太阳!太阳出来了!我们可以看太阳的方向了!”
司马娥和胡亥一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重新调度分配了粮草,准备一行人以最节省体力的方式,慢慢走回去。
“可是,要是慢了,我母妃……”胡亥有些着急,他这几天比他的马还忙,忙着赶走那些讨厌的虫豸。
司马娥叹惋地说:“公子,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您有孝心坚持,可将士们和马匹都吃不够,速度再快,恐怕是要减员的。如果中途再遇到最开始的那帮胡人……”
胡亥没有让司马娥说完,光是这样的前提他脑补起来就够可怕的了。
“没事!母亲喜欢草原,她应当不会在意多待的这几日的……”胡亥说着,眼眶里又湿润了,但还是憋住没有掉泪。
“臣等谢公子体谅!”
侍卫们为了感谢,哗啦啦跪下了一大片,让胡亥更加不好意思提加速回家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