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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国夫人(1 / 1)


天色晦暗,就连最擅长夜视的司马娥也看不清来人。她知道,嬴政的埋伏到了,便默默示意她周围的护卫和她一起悄没声地向后退去,远离主战场。

近了!

胡姬眼神一凛,来者全是匈奴打扮,毛领皮袍,小袖齐膝,披头散发。他们似乎是劫掠惯了出行的汉人,看到这容易得手的目标便凑近了过来。

胡姬——草原的居次摩提氏——知道老乡们惯常的做派,果断翻身上马,抽出长剑,沉声发出备战号令。

侍卫们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上马结阵,护卫公子胡亥。

胡姬手中秦制的铁剑,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危险的寒光。

“灭篝火!”摩提氏厉声呵道,训练有素的秦军士兵即刻便将为生火方便挖开的土掩盖到篝火之上,随着唯一的光源熄灭,只有一轮冷冷的残月挂在天空中,反射出微弱的光。

一时间,谁也看不见谁了。

但匈奴人们显然也拥有着这些和平时期的护卫难以匹敌的经验,此刻摩提氏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一阵箭雨破空袭来,让胡亥感到惊骇不已,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个方向。光芒突灭,他看不清敌我双方的位置,只是被一群人牢牢地护在最中间。不断有箭矢没入血肉的闷钝声音,不间断的马嘶人喊,让他听着心惊胆寒。

摩提氏没有畏惧。她像一只护崽的母虎,咆哮着冲到阵前,用胡语高声质问着对面。

刀剑相接的铿锵、护卫传令的高亢、马匹垂死的嘶鸣……战场上的奏鸣曲搅乱了胡亥的听觉,让他听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但对面嘲弄般的大笑,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匈奴人没有回应摩提氏的诘问,而是直接杀了过来。

护卫们虽然装备精良,怎奈对面人多势众,一时间竟是且战且退。嬴胡亥急得破口大骂,不停地指责自己身边的护卫都是废物,连蛮夷都打不过,却忘记自己身上也有一半胡人的血脉。

摩提氏磨练多年的身法仍在,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匈奴人营养不均衡,许多成年男子都没有精细养出来的摩提氏体格威猛。在她马侧,一时竟挂上不少头颅,一看这摩提氏的马背刀剑功夫,就是久经沙场之人。

远处的司马娥眼眸晦暗,真可惜自己的这个好姐姐碍于儿子的存在,已经不可能做一个将军了,否则自己何必费心联络自己的好堂兄呢?

摩提氏一心杀敌,却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疏漏之处。不过,这些死士都是嬴政在长得像匈奴人的秦国义渠后裔中所选取的。他们身上穿着的衣物,也都是蒙恬这些年拦击匈奴前来骚扰的小股势力提供的。就是让头曼单于自己来看,他也很难说这不是他们匈奴人。

游牧民族各个部落团结在一起就是过境蝗虫,但平常各个部族之间,往往形同散沙,谁使坏心都有可能,单于管不到角角落落的地方。

……

战斗总算在第二天天亮时停歇了下来。那些匈奴人似乎是血战不敌,损失过重超过了预期,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撤退了。

摩提氏凭着自己过去的经验,带着儿子胡亥和最后剩下的一众侍卫来到了蜿蜒的长河附近。草原上的河流只有浅浅的一层,新生的草叶轻易便超过了它的水平面。

胡亥看着这样欣欣向荣的画面,心里只有悲凉。

此时,摩提氏的脸上已都是血污,身上也受了大大小小的许多伤。她下了马,想走去河边洗一洗脸,让那张她引以为傲的飒爽面庞回归洁净。

但她脚步发虚,才走没几步,就栽倒在了河边。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胡亥急忙过去扶起摩提氏,探查她的情况。

护卫们也紧张地围了过来,表面功夫做足。

摩提氏微笑着抚摸着儿子的头,又偏过头去看水面的倒影。

坚毅的女子脸上,是数道深深仍在流血的划痕。在她之上,是碧空万里,彤云密布。

太阳自东方缓缓升起。

摩提氏也大笑了起来。

“没曾想,出嫁之后,我也还能再次享受到战斗的酣畅!”

随后便是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胡亥不敢探母亲的鼻息,只焦急地问:“司马娥何在?快叫她来给母亲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司马方士先前未曾骑过马,好不容易才跟上我们的大部队,此刻恐怕还在后面跟着,未曾下马整顿的,臣这就去请!”

胡亥崩溃地大吼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快!快去!”

司马娥早已根据行程算准了时间,昨天早上临行时,便给了胡姬“疗程”中的压轴的那枚丹药。

此时她正假装不擅长马术,远远地和几个侍卫落在了后面。

看到有人策马来请,她便知道是药效终于发作了。

司马娥的丹药和嬴政派遣的伏兵,能保证胡姬百分百死在这里。就算只是划开一个小伤口,胡姬便能失血而亡。如若没有,那便只需再补上最后那颗压台的丹药,胡姬也照旧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这就是司马娥存在的意义。让胡姬母子心甘情愿地来,再心甘情愿地死。

当然,对于司马娥来说,不用最后那颗补刀的丹药是最好的,省得惹上一身骚。如果她在胡姬还没断气前就到了,要是救不回来,岂不是很尴尬?以后还怎么用和胡姬的交情来拿捏胡亥?

司马娥在心中默念道:

“姐姐啊姐姐,莫要怪我心狠。你的仇,我父兄的仇,我日后都会一并报的。”

于是在胡姬彻底咽气之时,司马娥才算姗姗来迟地赶到。

她此时已换上了一副紧张焦虑的表情,几乎是不熟练地摔下了马,好在有护卫搀扶未曾伤到,只是崴了一下脚。

不过胡亥也并未关怀她的身体状况,只催促她快些看看胡姬的情况该如何挽救。

司马娥给胡姬把了脉,又探了呼吸,掀开眼皮查看,神色逐渐沉重了起来。

“公子,国夫人已经……殁了。”

胡亥失声尖利地叫道:“怎么会呢!母亲方才一直好好的,只是身上被箭划开了几处不要紧的地方,怎么突然便不行了呢!”

“公子……国夫人恐怕是接连一整日剧烈运动、劳累过度,又身负匈奴人的多次箭伤刀伤,导致旧疾突然复发……这……几种情况叠加起来,着实是凶险万分啊……”司马娥摘干净了自己。

胡亥颓然地瘫坐了下来。

朝阳渐渐地浮出了天际线,胡姬的脸色便也跟着一点一点地灰败起来,但脸上分明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司马娥虽然觉得嬴政狠心,但他至少留给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女性她想要的那种死亡。

……虽然这福气给她她是绝对不会要的。

司马娥调整了一下呼吸,劝慰因悲痛一动不动的胡亥道:

“公子,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告知陛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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