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笛商的动作立刻停顿,手中的茶壶微微发抖,茶碗里水面上的涟漪乱成一团。
好在姜管家的目光一直盯着王聿祯,并没有注意到赵笛商的异状。
王聿祯淡然从容,说:“在未央坊做生意还需要路引吗?”
姜管家道:“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
王聿祯点头:“理解。不过今日没带,我以为不需要呢,都放在家里了。”
姜管家看向赵笛商,赵笛商连连点头。
姜管家又问:“怎么赵大人看起来这么……急切?”
赵笛商双唇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
王聿祯道:“来的路上遇到了下雨,路引沾了水,曾经被守城门的士兵刁难过。可能表哥是想到了这一茬吧。”
“哦?”姜管家拖长了尾音,“该不会恰好把字打湿了,看不清来历吧?”
王聿祯抿唇轻笑:“姜叔说笑了,如果连来历都看不清,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被刁难,那恐怕和姜叔见面要在监牢中了。”
姜管家听后哈哈大笑。
上了饭菜之后,又说起明瓦的生意,姜管家审查似的问她为什么佗城出身却有明瓦可以出售?
王聿祯的声音舒缓又柔和,说道:“就是我说起的那位老蛙集的商人,他可有渠道可以从中启购得大量明瓦。不过他是一位普通商人,能买到明瓦却不能将货物运送到咱们北川的腹地,所以我想和姜叔做一笔生意,您只要出一份文牒,让他把明瓦生意做起来,姜叔得五成的利。”
姜管家沉思片刻:“五成这么高,那你们赚什么?”
王聿祯道:“明瓦只有中启能够生产,不仅因为只有中启原料还因为只有中启有技术,这是独门生意,咱们北川这么大,只要做得起来,我只拿两成利也有得赚。”
姜管家又问:“做买卖不要讲究个讨价还价吗?你一口就叫到了五成,若是我不肯,你还能许诺我八成利吗?”
王聿祯摇头:“自然是不能。我知道外面的商人都是什么样的行径,不过我们佗城人不一样,讲究的就是实诚,我姜叔也不算是外人,况且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搞得假模假式的没有意思,谈咱们就谈真的。”
姜管家又沉默了好一阵,瞟一眼王聿祯又看一眼茶碗。
整顿饭都吃完了,姜管家也没说行还是不行。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王聿祯追在他身后再三问追问是否能够出具文牒,甚至掰着手指头算起了成本和利润,连她相中的客户都给分门别类了。
姜管家本不是个生意人,只不过管着偌大的姜宅,和很多生意人打过很深的交道,被王聿祯这样一番动员之后,他竟然也起了做成这一行买卖的心思。
临上车前,他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说了一句:“等把你的路引拿来,我过目之后咱们再详谈。”
王聿祯笑颜如花地回了一礼。
在马车中,姜管家的副手问:“这妇人可疑吗?”
平心而论,这位王夫人的可疑度并没有降低太多,可他是真的不愿意王夫人就是那位凶手,如果他真的能和王夫人做成大买卖,那赚到万贯家财指日可待,谁能希望自己的财神爷去死呢?
姜管家叹了口气,说:“她是个商人,从北边过来,不聋不哑,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从言谈举止来看,对账务等细节的把控非常熟悉,这身份不像是作假的。不过目前还没有看到她的路引,实在很难说她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两半的藏宝图:“这份图很可疑,你拿去查一下老蛙集附近是否有这样的地点。”
副手很惊诧:“这地图我从没见过。地图全都掌握在仙家手里,为什么她一个商人会有一份这样详细的地图?”
姜管家道:“而且这地图摸起来冰冰凉凉,那寒意直接能扎到骨头里,可这料子怎么摸都像是丝绸。所以说很奇怪,让你去查。”
副手领命。
王聿祯和赵笛商同坐一辆马车回去,在车里,赵笛商长吁短叹:“他要路引,你又没有,怎么办?现在再跑,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
王聿祯瞥了赵笛商一眼:“你来到北川这么久,难道没有去过佗城一次吗?”
赵笛商:“去过,当然去过。我手里是有路引的,不过上面写的都是我的名字,而且时间也和你的对不上,你不能拿去应付。”
王聿祯笑问:“我记得你的字写得非常好。”
“?”
“当你读书的时候,先生就说你的字可以当我们的字帖。”
“??”
“先生还说字好的人都会刻章。”
“! ! !”
“那么短的时间要刻一块惟妙惟肖的石头章是有些困难,可萝卜章就简单多了。”
赵笛商用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王聿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聿祯气恼地哼了一声:“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试,就是用刀割断了手指头,我也要把它刻出来。”
赵笛商认命地长叹一口气:“我给你刻就是了,可是路引上不仅有章还有字。那字体还挺怪的,我可不敢说我能够模仿得惟妙惟肖。”
王聿祯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赵笛商回想起刚才姜管家的几次试探:“可太吓人了,姜管家的那几个问题若是一个回答不对不好,很有可能立刻就会有士兵冲进来,把你我二人抓去用扔进监牢。真没想到你能那样镇定自若。”
王聿祯好像完全没搞明似的:“除了跟我要路引之外,他还试探了什么?我没听出来呀。”
赵笛商嘿嘿嘿地笑:“也就你这傻大胆的脾气能在他手里囫囵过去,若是你真能听出来,当时漏了怯咱们可就真有大麻烦了。”
王聿祯低头赧然问:“我是不是太笨了?”
赵笛商摇头:“不,你这样很好,刚刚好。想起来很多年之前,我娘说你太精明,工于心计,我都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说起来还真是很对不起你,当时我娘那样对待你,你都能一直容忍她。她甚至还向我引荐其他女子,说是那些姑娘好,但是我看她们才都是一个一个工于心计,一点没有做姑娘的娇憨可爱。”
王聿祯撅嘴:“你拿我和别人比吗?”
赵笛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好,觉得你这样淳厚,实在是我没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