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斩关一上来，王聿祯赶紧又往更远一点的角落里躲了躲。
她考虑着，要不等到了秦夫人视线之外以后，她再雇一辆马车拉谢斩关，哪怕是拉货的牛车也行，万一这货给她吐车上，这车就得卖了，太毁东西了。
谁知道马车刚开始走，谢斩关突然清明了，坐直了身子，还稳稳地关上了半开的车窗。
王聿祯挑眉。
谢斩关口齿清晰，声音压得特别低，说：“他们一群大老粗非要拉着我一个大老粗掺和东家给儿子分家产的事。真是，猴屁股照镜子——净给人看腚眼子，不害臊。”
王聿祯：“……”
好像，也没蠢得不能要？
在祥园门口，秦夫人的贴身丫鬟很疑惑地问秦夫人：“王夫人怎么就说不告诉他家二爷了？夫人您哪句话不让她告诉她家老爷了？”
秦夫人摆摆手，转头往园子里走，早就忙得一脑袋浆糊了，说：“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咱们家老爷今儿喝得颠三倒四，明儿就要去巡营，接连好几天不回家，姐妹几个出去散心而已，不告诉就不告诉他吧。”
伴着金色的余晖，谢斩关和王聿祯回到了将军府，谢斩关还想跟王聿祯说什么，王聿祯冷着一张脸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迈着金戈铁马的步伐进了院子。
谢斩关直觉不妙，赶紧跟下去。
何姨娘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不过照着将军府的规矩她是不能出院子的，只能在一进院里呆着，还被分配了一堆缝补衣裳的活计，据说是老夫人的里衣，嬷嬷让她赶紧补好，老夫人要穿的。
何姨娘坐在一进院过厅门口一边缝，刚觉得有人挡了光线，就有一道月白的影子从她面前闪过，抬头的时候正巧看到谢斩关追了过来。
何婉娘立刻起身，一手抓着那些衣服一手抓住谢斩关，双眼含泪地说：“将军，你看看奴家的手，都快扎烂了。”
谢斩关的脚步被绊住了。
何婉娘轻轻摇晃着谢斩关的衣袖：“奴家虽不精通女红，可也是愿意孝敬老夫人的。可他们说这是老夫人的衣服，这究竟是欺负奴家孤零零一个人，还是拿这种破烂欺辱老夫人？”
谢斩关低头看了一眼，这中衣已经泛黄，看着是洗不清白了，在后背的位置有两层补丁，不过在衣服的领口和袖口上缀着绣有青翠的松针图样的小绣片。
谢斩关了解自己的老娘，她后背爱出汗，中衣就爱粘在背上，她动作大，被粘住的中衣受不了拉扯，经常破损得一条一条的。
可他老娘从来没穿过绣花的衣服呀。
何婉娘又柔柔地说道：“郎主呀，咱们的娘也太可怜了，当着京城将军府的老夫人，穿的竟然是这种东西。咱们黑山城的将军府里，管事婆子都比老夫人穿的好。要不，明天咱们一起出去悄悄给娘买几身体面的衣服？”
谢斩关自认为自己的脑子是不够用的，至少目前这个状况下，他是根本听不进去何婉娘在说什么的，他脑子里只能转一件事：我媳妇还在生气呀，她不会又要点房子吧？
至于老娘的衣服补丁摞补丁——谁还没穿过几件补丁衣服？
更别提何婉娘说的什么“手快扎烂了”“欺辱老夫人”，他更是听了音没懂意，至于说明天去给老娘买衣服，那就明天再说呗。
他应付了何婉娘几句，推开何婉娘的手就忙着去追王聿祯了。
何婉娘脸色一白，正要去追谢斩关就被两个手里拿着剪刀和旧衣裳的婆子拦住了路，她只能悻悻地退回院子。
谢斩关追到三进院门口，就看大门敞开，院子里面除了西厢房里有下人在抹墙，也没有什么嘈杂的动静，不像是要放火。
谢斩关心里打鼓，该不会等他进去又要跟他算账吧？
他在身上摸起来，除了一对龟壳没什么特别突出的鼓包，换句话说，他现在身上真没多少钱，他已经给八千传了话，让八千把钱带回来，可路途遥远，八千想赶回来也得好些天呢。
谢斩关心里虚，可好在满脸大胡子，都给遮了个严严实实，谁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因为正房已经被他“心甘情愿”让给了王聿祯，所以他现在住在东厢房。
谢斩关脚步粘腻地走到东厢房门口，正要抬手推门，门板突然被从里面拉开，天青哆哆嗦嗦地把谢斩关的两卷行李塞进了三千和谢斩关怀里。
王聿祯也不知道在屋里什么位置，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如阴曹判官一般从昏暗的屋子里传出来：“妾身行为刁悍，有损将军男儿尊严，妾身愧然。幸得将军有娇美妾室一名，能慰将军心灵。如此，妾身就不强留将军与妾身同住一院了。”
不待谢斩关说什么，天青就像是躲瘟神一般跳进屋里，碰一声把门摔上了，徒留谢斩关和三千在门外发呆。
天青在屋里悄声问王聿祯：“夫人，上次二爷发那么大的脾气，禁您的足，好像天要塌了似的，您好像也没生气。这次不过是二爷说错句话，您怎么就把二爷赶出去了？”
王聿祯环视了一圈这屋子，说：“我也不是真生气。在家里怎么闹都是在家里，就算传出去也不过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在外说我刁悍就是坏我的名声，以后我做买卖或者改嫁都受影响，这个针我必须较。”
天青大惊：“改嫁？”
王聿祯瞄了天青一眼：“这有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这辈子就要在这棵树上吊死了吧？日子能过就过，过不了就换个地方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天青问：“那……二少爷怎么办？”
王聿祯：“人各有命。再者，只有我强才有本事护住我的孩子。若是我弱我的孩子被吃了我也只能看着哭。”
天青若有所思地点头。
门外的谢斩关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扫地出门，不点房子也不算账。
三千显然不明白他家将军的心情，支楞着脖子喊道：“这是什么道理？这可是将军的将军府，又不是……”
谢斩关把行李一扔，砂锅大的巴掌就堵住了三千叭叭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