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秋一路将贺家人送到京郊,与贺云彤同乘,贺云彤探出头,往前面指了指。
“你瞧,你那庶弟舍不得呢。”
只见那阮宏从车窗探出头,巴巴的看着后面的方向。他自小没有离开过阮家,如今被自己姨娘送到姑祖母身边,而后又要远远的离开京城。
他心中知道,姨娘不可能来看他的,可他不知哪里来的希冀,就这么看着,好似多看两眼,就能看到他的姨娘过来一般。
一直到车马要前行,他才失望的收回目光。恰好看见后面车上阮芷秋关切的眼神,他努力挤出个笑容。
“姐姐不必担心,宏儿懂事,会听姑祖母话的。”
这时候,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上跳下个内侍,急急喊着:“可是去往暮云贺家的马车。”
贺家车夫应声:“正是。”
那内侍抹了把汗,松了口气笑道:“得亏赶上了,杏仁姑娘,可快些吧。”
马车刚刚停稳,车上又下来一个宫娥,也着急上前,问了声:“我是翠云宫和妃娘娘的宫人,敢问阮家二少爷阮宏可在?”
和妃娘娘是谁?皇上暂且没有将阮素荷的身份昭告天下,一则是怕那些个老臣没完没了的上折子,一则是阮素荷自己不乐意,怕阮俊辉借此攀附——她毕竟是阮俊辉的女儿,外人不知内情,可要以为阮家也是水涨船高呢。
故而在场的人,除了阮芷秋,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倒是贺老夫人在那宫娥面上扫一眼,见她没有恶意方道:“阮宏在此,但他已经不是京城阮家郎。”
宫娥笑着点头:“我知道,这是我们娘娘写给阮宏少爷的信,请少爷亲取。”
阮宏疑惑的回头去看贺老夫人:“姑祖母,我……”
“去吧。”
阮宏得了话,下车接过宫娥手中的信,打开来一看,却是瞪大了眼,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他低声呢喃:“姐姐……”
他与姐姐虽一母同胞,但感情并不深,他是姨娘养大的,平日连院子门都不太出得去。而姐姐是祖母身边养大的,虽也是庶出,可日子比他好太多了。
而且以前,姐姐总是嫌弃他胆小懦弱,说他不如嫡兄有才华与志气。
可没想到,他要走了,却是姐姐给他来信。姐姐做了皇妃,可以保护姨娘,让他不用担心,好好在暮云过日子。
阮宏冲着宫娥拱手行礼,回到马车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往下落。
贺云彤握着阮芷秋的手:“送得再远也该离别了,就送到这里吧。”
阮芷秋依依不舍,却也不得不舍,与贺云彤一道下了马车。见着车边的男人,却是一愣。
刚才她俩都在看车前的阮宏,以及后来过来的内侍宫娥,竟不知凌升辞什么时候过来的。
而凌升辞垂头沉思,见她们下车,也没有平日的活泼,翻身下来走到贺云彤面前问道:“贺小姐刚才所言,可是真心的?”
“刚才?我说什么了?”
凌升辞扭捏片刻:“便是,浪迹天涯,解百姓之苦救百姓之疾。”
贺云彤展眉微笑,潇洒的甩甩头发点头:“自是真心的,我从小便立志成为于父亲一般无二的名医。凌升辞,我贺家使命虽不如你凌家保家卫国的那样强大,但也是为了大周百姓而活。”
说罢,她得意的挤眉弄眼,心中更是自豪。
凌升辞的面容,反倒更加冷峻:“但你是女子。”
这句话,可大大的激怒了贺云彤,她竖起眉毛:“女子如何?女子与男儿有什么区别?我见过多少女子大义博学,绝不逊于男人。便是我为贺家嫡长女,我的医术远在我兄弟们之上,只因我是女子,你便觉得我不能撑起贺家门楣吗?还是说,你以为我贺家与你凌家一般,女郎只能娇贵的养在家中,什么都做不了?”
按照凌升辞的习性,旁人这样夹枪带炮的讥讽,他必不能忍。但这会儿,他却只是肃然,认真给贺云彤拱手作揖。
“贺小姐所言甚是,是升辞短视了。升辞在这里,祝愿贺小姐一生顺遂,心想事成!”
他一字一句,态度十分虔诚认真,是真心实意希望她能心想事成。
贺云彤有些愣怔,却也不明白为何,听到他这么说,竟有那么一瞬觉得心中难过——为什么难过呢?他说得不对吗?
他们的将来虽不同,可目标是一致的,她是贺家女,一辈子行医问药替百姓解除病痛。而他是将军,一辈子驻守边防保护百姓安康。
这样,是他们各自的使命,更是他们的心之所向。
可是为什么会心痛?
贺云彤略略沉思,觉得一定是最近太过疲累,没有休息好患了心疾。等好好休息了,一定就能好转。
她回头上了马车,却又忍不住掀开车帘去看。
看到那少年郎身姿挺拔站在那儿,目光相送。她觉得心中更难受了,恍惚中想起那日,沈蒹葭失手伤了他,她替他上药的时候,看到的那新伤旧伤累积的脊背。
那是支撑起大周江山的脊背,她钦佩不已,甚至有那一刻,她想用自己的能力保护她。
贺云彤放下车帘,自嘲的轻笑一声。她有什么资格?
送走了贺家人,阮芷秋回头准备上马车,好奇的看了眼还在原地看着远方的凌升辞,她问:“四表兄?他们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
“没有……”凌升辞抿抿唇,回过神说着,“对了表妹,你可快些回去,我大伯母生了大气,现在府内上下都噤若寒蝉,生怕惹了她受责罚。”
“大舅母生气?为什么?”
云安郡主是有脾气的,但对于凌家其他人来说,她好了太多,府内大小的事务都是她在打理,若是个控制不住脾气的人,怎可能将凌家打理得这样好?
而且,阮芷秋住到凌家这么久,虽偶尔见着她为一些事情苦恼,却并不曾见她与谁生气过。这次竟然气到全家都害怕,是发生了什么?
凌升辞挠挠头,一脸茫然说着:“是……蒹葭与萧离定亲的事情传过来,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