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带着喘息。
阮芷秋惊讶的回头,便看到那白发老妪拄着拐杖过来,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长久以来的委屈全都迸发出来。
“姑祖母,姑祖母!”
她奔过去,被姑祖母一把抱在怀中。
贺老夫人匀了匀气息,方道:“我的芷秋,你受苦了。”
前世今生,阮芷秋离开贺家已经七八年,而后再也没见到过姑祖母了。前世贺家从来都没有来过京城,姑祖母过世的时候,阮江两家都瞒着她,等她知道时已经过了许久。
而后江家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许她离开,她不仅没能见到姑祖母最后一面,也不曾去她墓前祭拜过哪怕一回。
可是她最亲的人,就是姑祖母啊。
阮芷秋哭得极大声,她知道凌家人待她好,但毕竟不是在凌家长大的,两方往来多少有些拘束,而且外祖父是男人,她便是亲近,也不能如此亲昵。
姑祖母不一样,她可以彻彻底底趴在她怀里,好好的哭一场。
哭前世的万般委屈与自己的愚蠢,也哭今生一直以来的不容易。
贺老夫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阮芷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背,如同她幼时那样,一下一下,让她不要害怕,也安抚她的心。
等阮芷秋好了些,才听得旁边娇俏的女声。
“芷秋可莫要如此,祖母知道你有事,连日赶路已是辛苦,进城都这样晚了。我原想着让祖母明日再来,可她偏偏不同意,非得要今日就过来。”
阮芷秋红肿着眼睛抬头,对着少女一礼:“表姐。”
这人便是贺家长房嫡女贺云彤,见阮芷秋这般受礼,贺云彤很有些诧异:“你离开暮云也不过八个月,怎么性子收敛了这样多?”
阮芷秋无心玩笑,她以为自己离开不过八个月,其实已经快要八年了。物是人非,再见从前的亲人,她竟有些不敢认。
“姑祖母,表姐,你们怎么来了?难怪你一直不给我回信,原来竟是在途中。”
贺云彤叹气说:“暮云阮家与许家都动身来京城,祖母就说阮家一定是出事了。你从小要强,写的信大概也是报喜不报忧,祖母如何放心得下?这不,非得要亲自来看看你才好。”
阮芷秋却有些羞愧,怎么说姑祖母也是阮家出嫁的女郎,她今日的做法,却是要将阮家打入泥潭再也出不来。
阮家众人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情谊,但贺家不一样,贺家人与她非亲非故却将她养大,如此恩情她怎能不顾?
阮芷秋扶着姑祖母走到上首坐下,与凌剑介绍一番。
凌剑虽腿脚不利索,也还是利索起身:“贺老夫人,老夫早就听说过您,当初是您将我外孙女救下,又抚养了十五年,您是我凌家的大恩人。”
贺老夫人大概是太疲惫了,靠着贺云彤扶着才能起身,与凌剑见礼:“元帅这话见外了,芷秋是我弟弟的亲孙女,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便也表明了立场,如此不卑不亢,就是凌剑也不免多看她两眼,见她眉眼全都是温和与坚毅,却也明白阮芷秋那坚毅的性子是从哪里来的。
只那温和,却没有学到多少。凌剑心内苦笑,大抵芷秋身上流着凌家的血,凌家上下又有几人是温和的?
这么想着,凌剑又看向阮芷秋。阮俊辉对凌婉做的事情可以说是罄竹难书,但毕竟爱女死了十五年余,他伤感也早就伤感过了,这会儿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但他担心阮芷秋,毕竟芷秋刚刚不论如何,都要阮俊辉替婉儿偿命,哪怕背上逼死生父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果不其然,就听贺老夫人沉声说道:“当年便是在这阮府里面,我从弟妹手中将芷秋给救下来,带回暮云抚养长大,个中艰难便不提了,如今这阮府也将要不是阮府了。只是芷秋,我请求你,放过你父亲这一家子吧。”
阮芷秋心中哽咽着久久没有答话。
做了半年的打算,就是为了这一遭,她要将阮家赶出去,要让阮俊辉陷入万劫不复,再也无法翻身。
阮俊辉的命,她不屑于要,但是她不想就这么轻放了他们。
可是,姑祖母是她最亲的人,她怎能拒绝?
贺老夫人看出她的迟疑,招手让贺云彤将自己扶下来,对着阮芷秋作揖:“芷秋,是姑祖母为难你,只是他是我的侄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末路?”
“你该劝的不是我,是他。”
阮芷秋不去看姑祖母,她最亲的姑祖母,可在她最为难的时候,也是这个她最亲的亲人拿着恩情来逼迫她。
大概是秋夜寒凉,贺老夫人气息不稳,咳嗽两声才点头:“是,我该劝的从来都不该是你。当年我就不同意俊辉出来,他若在暮云老老实实做个官,阮家只会蒸蒸日上,他不该来京城……但是,再说那些也无用。芷秋,今日姑祖母请求你,放过他们。”
听不出她声音里的情绪,可阮芷秋却知道,姑祖母性子如此,越是难受她就越是平静。
姑祖母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一定会妥协,也知道从今往后,她们的祖孙情谊再也不存在。
阮芷秋最终撇过脸,不再出声。
贺老夫人处理剩下的事情:“京城的一切都是芷秋的,她自该全都带走,你们也不必在想。这两万余银钱,便算是她与阮家买断的钱,从今往后你们再也不是她的亲人,更不能以血脉之言说话。”
除了阮俊辉,其他人自是忙不迭的点头。
贺老夫人看着眼阮芷秋,又说:“还有一事,免得往后再起纠纷,今日便一道说了。之前阮家有位年轻人要去从军,可阮家族中都不同意,那人与家中断绝关系,只可惜后来受了伤,从军不曾只能回去暮云替人做活。”
这话说完,阮家人都纷纷点头,他们都知道这么一号人。
堂伯父便道:“姑母所言可是那位叔父?只是叔父一生无后,年岁也长了,现下说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