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姝等人在外吃过午饭,先让平瑛与谢方卓回了王府,饭间并未聊什么国家大事,只稀疏平常的拉了几句家常,顺带着敲定了离开靖都的日子。
韶泽注意到怀姝话不多,待他们二人离去,出声询问:“怎么了?”
谢方卓挑的地方很好,依山而建,可以看到山上耀眼灼人的扶桑花。怀姝坐在酒楼窗边,一手搭在窗柩上,神情落寞:“我好像,知道是谁假冒孟家送的信了。”
能看到孟江堂手笔的,必是他亲近之人,要么就是接到过信件的。孟家与怀家,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孟家的弟子,没必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内奸没有出在孟家,而是相府。
韶泽猜到了几分,却也不好妄议他人家事,抿着唇,没有说话。
怀姝闭着眼,吹了会儿伴着花香的山风,良久,淡淡开口:“我以为我真的对她很好了,原来,她是怪我们家的。”
扶桑花摘下来不久,依然开得鲜艳,衬着她如墨的发与瓷白的肌肤,更是光彩照人,可它的主人此时却很不开心,连带着花色都似乎黯淡了一点。
韶泽不知其中详深情,也不想多问什么,垂眸望着地板:“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她将头埋在肘间,声音闷闷的,“我被骗了。我没想怀疑她。”
韶泽回头看她,安慰道:“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怀姝笑了一声,抬起头:“可能对她而言,不算错了。”
小二很快过来收拾碗筷,见还有两位客人坐在原地,连忙退出去,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叫住了:“收了吧,我们吃好了。”
小二点头称是,动作麻利的收拾着残局,怀姝他们也不打算久坐,一同起身离开。
两人走出酒楼,相伴走到总督府,在此分别,一路无言。
纳兰若在靖王府待的很好,情绪远高于帝都时的模样,明日韶泽与她启程去襄都,她不会再带上纳兰若,于是回府第一件事,是去辞行。
纳兰若听闻她要离开,手里的冰酪都不吃了,抓着她的手道:“你不带上我?”
“郡主留在此地很好,有靖王殿下悉心照顾,你不必跟着我匆匆赶路。”
万俟止端坐在软榻之上,抬眸看过一眼,没有说话。
纳兰若不依,攥着怀姝的手更加用力:“你答应过我的事呢?”
离开帝都之前,怀姝曾答应她,会帮她得到萧云义。怀姝笑了笑,轻轻一点她的心口,温声道:“郡主仔细想想,是否非他不可,你在此地静静思考答案,来日回到帝都,你再来告诉我。”
她渐渐松开手,拢着眉毛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怀姝说的话。
怀姝面向万俟止,微微颔首:“殿下,请容臣女见见谢公子。”
他挥挥手,答应了,接着便有下人领她去谢方卓的住所。
谢方卓不喜铺张浪费,他的庭院中种着茂密的翠竹,竹叶随风摇曳,日光打在上面,映出一地婆娑树影,清风徐来,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他房中陈设十分简单,壁上挂着七八幅水墨山水画,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的放着许多古籍,长长的书桌上摆满了微黄的宣纸,纸上是经文亦或山水画,看得出来壁上的画都是由他所做。
桌角点着一炉沉香,缕缕烟丝自香炉的空洞中飘然升起,令人心旷神怡。
谢方卓正埋头作画,画的是屋外的竹,他抬头要往外看,却撞见了怀姝,笔下一顿,将其放在笔搁上:“怀姝小姐有事?”
“我那婢女,似乎很喜欢你。”
谢方卓没听明白,双手背在身后:“所以呢。”
“劳请谢公子照料。”
明白了,这是要把平瑛送给他。谢方卓抿了抿唇,神色淡淡:“不方便。”
“会方便的。”语罢,不等谢方卓回话,扬长而去。
靖王府能收下一个谢方卓,自然也收得下平瑛,她相信万俟止可以做到。
怀姝径直回到客房,平瑛不在这里,她坐在茶几旁,端着茶壶倒了一杯水,水是凉的。她握着杯子,怔怔的看着水中倒影,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她觉得,这样对平瑛,似乎更好。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平瑛欢欢喜喜的跨进门,一眼看到正襟危坐的怀姝,当即收敛喜色,端端正正走到她面前,唤了一声:“小姐。”
怀姝面无表情,抬眼看她:“想留在谢方卓身边吗?”
平瑛一愣,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阿瑛不知做错了什么,小姐为何不要我了。”
哪里是什么我不要你啊。怀姝长叹一口气,也没叫她起来,而是屈膝蹲在她身前,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视线,眼中满是惋惜:“是我不要你吗?阿瑛,明明是你不要我!”
“小姐是什么意思。”平瑛身子发抖,眼眶红红的,泪水悬而未落。
“阿瑛,”顿了顿,又改口道,“不,你不叫阿瑛,我怀姝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偷孟家书信,借孟家名义,逼我爹上奏朝廷出兵?”
她挣开怀姝的手,别过头道:“小姐说什么,阿瑛没听懂。”
“你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谢静姝!”见她身形一震,怀姝终于肯定了心中想法,不禁觉得好笑,竟然真的是她!怀姝苦笑,颇感疲惫,“你骗了我好久啊。”
平瑛,即谢静姝,眼见身份败露,她也不打算装了,恶狠狠瞪过来,俨然不是方才那般楚楚可怜,她目光很冷,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凶狠又危险:“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你刚来相府时就知道了,但我们一直以为你高烧失忆了,我试探过你,可你掩藏得很好,真正确认你没有失忆,是在今日下午,碰到谢方卓的时候。”她脸上挂着凉薄的笑,“你与我见过太多丰神俊朗的世家子,谢方卓不差,但远远不至于让你失魂落魄,我不信你是一见钟情,再结合你原来的身份,你分明就是没想到,这尘世间居然还有你们谢家血脉。”
谢静姝面色平静,除了这张脸,没有半分曾经怀姝熟悉的样子,人是会变的,只是这变化大多不遂人愿。
“你想怎样。”她神情倨傲,已不是以往谦卑姿态。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我可以送你回到谢方卓身边。”
谢静姝半眯着眼,不信她会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她话没说完:“但我容人之量有限,你坑害相府亦是事实,我不会毫无原则的放过你,你的告诉我,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换言之,你的帮凶是谁。”顿了顿,观察一下谢静姝反应,依旧没什么风浪,于是继续说道,“不要试图欺骗我,否则,我向陛下举报,谢氏仍有余孽存世,届时你与谢方卓,皆死无葬身之地。”
她缓缓退开寸许,唇角高高扬起,笑得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