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问，韶泽表现得不卑不亢，微垂着眸子答道：“蛮安族作乱扰南境百姓，总督姜饶有失职之嫌。”
万俟止喝了一口荔枝水，握着折扇敲着手心：“哦，本王坐守靖都，岂不是也要治本王的罪？”
姜饶默默点头，心想万俟止不带脑子，拿他当挡箭牌再合适不过，饶是韶泽带着皇帝手谕，他也不能随意冒犯王爷。
韶泽面色不变，凉凉瞟一眼姜饶，嘴角含笑：“靖王殿下何罪之有啊？”
话一出口，姜饶神色一僵。这是什么意思？谁都知道大徽其余四都，皆分给总督与王爷共同管理，韶泽要治失职之罪，难道不包括王爷？
万俟止笑，扭头对上姜饶怔怔的脸：“他说本王没罪。”
他见势头不对，以为是昨日亲信没交代明白，于是出声提醒道：“靖王殿下与下官共掌靖都，可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啊，此番未能及时知晓他族异动，主要是孟家盘踞南境，我等不便踏足。”
“哦，孟家。”万俟止恍然大悟，若有似无的瞥向怀姝。
只见她微微挑眉，并未开口说话。
韶泽听不下去，敛起眉心：“你还拿孟家说事！”
官大一级压死人，姜饶认为万俟止高韶泽一等，也不管他，打定主意要往孟家泼脏水，言辞恳切地对着万俟止道：“想必殿下也知道，孟家门下弟子众多，在南境可谓只手遮天，好交江湖客，最看不起我们这些朝廷中人。”
万俟止听得直发笑，姜饶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个蠢蛋。他也不当面点破，顺着他的话道：“这可不得了，孟家居然无视朝纲。”
姜饶点头如捣蒜，满是愤愤之色。
怀姝一手抵着圈椅扶把，懒洋洋撑着下巴，悠悠然开口：“你就这么看孟家的？”
“小夫人有所不知啊，孟家仗着是丞相姻亲，在南境横行霸道，我等也不敢管啊。”姜饶言语戚戚，仿佛真是饱受摧残的当代清廉。
怀姝眨眨眼，笑了一声：“嗤，小女不曾婚嫁，大人为何称我为小夫人。”
姜饶愣了愣，小心翼翼看向万俟止，询问道：“这位小姐不是殿下府上的？”
“是啊。”他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但她不是本王的人，只是府上的客人。”
该死的，这万俟止不是好收美人吗？这女人难道还入不得他眼？姜饶心下腹诽，猜测女子是位贵客，作势拍拍自己的嘴，恭维道：“恕我眼拙，冲撞了贵人。”
怀姝摇摇头：“贵人不敢当，贵不过大人您呐。”
纳兰若一边剥着荔枝，一边说道：“你们孟家还挺威风嘛。”
“不敢不敢，江湖出身不拘小节，但却讲几分侠义。”怀姝看着姜饶转过头来，见他惶惶不安，咧嘴一笑，“大人继续说说，孟家还做了什么。”
他倏地闭紧嘴，不敢说了。
万俟止后知后觉的介绍：“忘了和你说，这位是相府千金，怀姝小姐。”
姜饶觉得身子有些发软，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紧紧握住圈椅才没有失态。
这不应该啊，怀姝未经允许，不得随意离都，她怎会和韶泽同时出现在靖都，谁允许她来的！他脑中闪过一缕白光，猛地想起了韶泽手中那张手谕。是陛下让她来的！
韶泽不欲追责靖王，倒显得姜饶此时孤立无援了，如此说来，万俟止没了和他作对的理由。
姜饶稳住心神，咬牙说道：“朝廷中的事，怀姝小姐不便插手吧。”
怀姝点点头，满不在乎，漫不经心道：“我不插手，但我可以帮你叫来孟家家主，你们当面对质可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姜饶皱着眉，看来已经指望不上万俟止帮忙了。
韶泽见状，适时出声：“既然靖王殿下在此，本将军不好喧宾夺主，不如由殿下主理此事。”
万俟止没有说话，看出韶泽是在给他铲奸除恶的机会，他挑起嘴角，眼神落到姜饶身上：“姜总督，其实本王也不知道，当初有蛮安族犯境之事。”
他当然不知道，他整日待在王府寻欢作乐，从不过问靖都事务，偌大一个靖都，都在姜饶的掌控之下，韶泽给他台阶撇清关系，摆明了是只要治他姜饶一个人的罪。
他不是依靠功绩坐到的总督之位，新皇登基，姜饶依靠祖荫一步登天，他知道皇帝是看自己好拿捏，让他在这抗衡孟家，这事他一向做得很好，为何皇帝突然信赖起了怀家。
怀姝只是个女子，有什么能耐获得圣心。
细数怀姝生平，除了她嚣张跋扈倾心韶泽，似乎并没什么过人之处，近来发生了什么？她和韶泽到过南境，奉陛下旨意平乱。但那显然是用来敲打丞相的手段，告诉丞相，大徽子民的身家性命，紧握在皇帝手中。
姜饶不得不怀疑，在一月之前的南境，发生了什么出乎皇帝意料的事。他不报蛮安族之事，是看他们势微不足为惧，尚且压制得住，一旦他们做得过火，他自会派人前去了结，顺便还能向朝廷邀个功，本来是万全之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并不知道，自己所低看的万俟止，实则眼线遍布靖都，他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万俟止的眼。
万俟止在外人眼中只是个不管事的贤王，虽晓姜饶德不配位，但他不好亲自出面罢他的职，眼下韶泽来了，倒不失为一把好刀。
等着姜饶思考了一会儿，万俟止出声道：“姜总督，你不会背着本王，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这顶帽子可扣得太重了，姜饶连忙俯首跪在地上，高呼：“下官不敢，望殿下明察！”
就在这时，一本蓝色封皮的账本丢在他头上，哗啦啦摔落在地，翻开的那一页，记载着某某人花费某某钱买下某某官位。姜饶见了，霎时脸色惊变。
韶泽缓缓起身，冷声道：“眼熟么？”
姜饶把头重重磕在地上，颤声说道：“这，这不是下官的。”
“呦。”万俟止微微倾身，扫过上边白纸黑字，“这买卖官位的事，帝都都不流行了，总督这儿倒是时兴。”
“这是栽赃陷害啊殿下！”
“需要本将军将他们一个个叫来，当面盘查吗？”韶泽走近几步，弯着腰，声音飘荡在他头顶，“总督后院那口枯井，本将军瞧着，有些泛光啊。”
完了！那是他收受贿赂藏银子的地方！他明明派人层层把守，韶泽怎会知道？
“姜饶啊，有何冤屈向韶将军禀明，本王相信，他绝不会徇私枉法的。”万俟止含笑看着他，姜饶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本账簿，他都是随身携带的，万不敢假与人手，能贴身靠近他的，只有府中侍妾。
他猛一抬头，对上万俟止带着嘲讽的眼，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万俟止笑得灿烂：“看来本王送的美人儿，姜总督很喜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