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满是真诚的道过歉,连连说着自己学艺不精,希望商谨之不要怪罪。
商谨之哪能多说什么,一面表示着原谅,一面让公主宽心,毕竟自己并未受到伤害。
两人你来我往推辞半天,明珠终于记起了和怀姝比试的事,她朝怀姝微微颔首道:“怀姝小姐箭术卓绝,明珠甘拜下风。”
“承让,许是公主用不惯相府的弓箭。”
明珠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嘴角半勾着,沉默半晌:“多谢款待,来日再见。”
语罢,她便转身要回鸿胪寺了,纳兰若跟着她离开,韶泽落在最后。
此时怀姝已然冷下脸来,不复方才满面春风的温和,韶泽悄悄瞥过一眼,也跟上了明珠步伐。
怀姝将弓箭放回架子上,静静站了片刻,怀忠走上前来,欲言又止,怀姝微微侧着头,声色淡淡:“明珠比我预想中要胆大。”
萧云义很是不解,喃喃出声:“她那箭怎么会射偏呢?”
怀姝转过身来,面朝商谨之:“商公子,相府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还望你尽早离开。”
怀家被人盯上,已是不争的事实,任谁在相府发生意外,都不是好事,何况商谨之乃商家少主,出身于百年皇商世家,怀家虽不用刻意结交,但也不能与世家交恶,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明珠公主来势汹汹,一日不离开大徽,那么相府便无一日安宁,谁知道她下次又有什么借口前来找事。
商谨之心如明镜,面上不露痕迹,拱手朝她一拜:“多谢怀小姐出手相救,在下此来帝都,主要是为了筹办下月的丝绸商会,叨扰多日,不胜感激,还请怀小姐宽限两日,待我找到合适的落足之处,再搬离相府。”
每年五月,大徽都会在帝都举办丝绸大会,为的是甄选来年进贡入宫的丝织品,主要由皇商商家操办,怀姝知道他没有说谎,于是点头答应了。
萧云义本想出身挽留,却被怀姝瞪了一眼,他见怀忠都没说什么,也就不好再自作主张,毕竟相府也的确不是他当家做主,看他的面子留商谨之借住多日,已是十分客气了。
平瑛捡起明珠丢下的长弓,搭回架上,走到怀姝身旁,低着头不发一言。
怀姝强行调转箭头,本是情急之举,但明珠的箭射的又急又快,她不得不攒足力气去追,扯得她伤口生疼,脸上肉眼可见的冒出了冷汗。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她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吩咐平瑛去备热水,准备回房沐浴。
因为商谨之要重新寻找住处,萧云义义不容辞的担当大任,带着他便要出府看房,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道:“真倒霉,我昨日睡得晚,一觉醒来将近午时,本是要吃个午饭出去玩儿的,谁知道就碰到了纳兰若,她一张口就是要我去端茶送水,我萧云义堂堂萧家少主,何时沦落到伺候女人。”
商谨之听着他发牢骚,不时回头看向怀姝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这才转过头来接话:“萧兄有没有发现,令妹自南境回来之后,脸色变得很差?”
“啊?”萧云义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空无一人,他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她身手矫健,身体怕是比我还要好,今日路过后院我还见她在姨母督促下练武,只有明珠公主来了才显得病恹恹的,她不过是不想和明珠公主比武罢了。”
明珠公主来访,主要是为了与怀姝一战的事迹,商谨之有所耳闻,怀姝避而不战的原因,他也理解,只是他见怀姝面色苍白,这点倒是不像作假。
南境平寇用时很短,解决的也十分完美,蛮安族长老率领族人同意归顺,由韶泽军队带回帝都,受皇帝审判收归兵营,送往北方门户负责巡防,从底层兵卒做起,将来若有功勋便有望提拔。
皇帝对外宣称,蛮安族归降一事相当顺利,并未传出什么别的风声。
当日军队凯旋,入宫面圣的也只有韶泽一人,怀姝则是直接回了相府,皇帝不但没有怪罪,反而送来了诸多奖赏,其中便有许多补药。
商谨之对于萧云义的回答不做评判,一如既往地挂着张笑脸,心中却有了猜测:南境必定发生了别的变故,甚至于皇帝也默认,同意将此事掩埋。
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人避而不谈,做到这等程度,怕是关乎局势动荡。
商谨之半眯着眼眸,忽然觉得,与相府联姻,不见得是明智之举。
怀姝回房之后,独自坐在浴桶前,看着桶中升起热气缭绕的烟雾,忍受着身体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她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以为是平瑛进来了,于是隔着屏风道:“阿瑛,不用管我,你在外等候便是。”
怎料屏风后的人并未回答,且脚步未停,径直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娘?”她看到孟华容在浴桶前站定,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自己。
“你说说,”孟华容盯着女儿苍白的脸,“怎么回事。”
孟华容问的当然不是今天的事,这点怀姝心知肚明,她也是回房擦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色真的很差,这瞒不过习武多年的孟华容。
怀姝想了想,扯开嘴角道:“南境地势不平,骑马时摔了一跤。”
孟华容没有说话,直直走到怀姝身前,伸手去扒她的衣服。怀姝连忙去拦,却抵不过孟华容将她摁在椅子上,一把扯下她的衣领,露出了心口处的白色纱布,纱布中心隐隐透着点儿血迹,正缓缓蔓延开来。
孟华容挑起眉,似笑非笑:“摔了一跤?”
被她发现了伤口,怀姝也不能继续撒谎,长叹了一口气,趁着孟华容手上不再用力,拉上了衣领:“娘,别问了,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孟华容松手站直身子,凝视她良久,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她生于孟家,自小接触的是直言直语的江湖人,嫁给怀忠之后,规规矩矩的做起了家主夫人,怀忠爱护她,并不会扼杀她的江湖气息,最开始开辟练武场,是为了孟华容。
后来谢天瑜倒台,怀忠接任大徽丞相一职,孟华容珍惜怀忠名声,收敛了自身意气,转而培养怀姝,在帝都久居多年,她也多多少少见识过一些阴奉阳违之辈,官场不比江湖,官家夫人来来往往,皆仰仗着自家丈夫地位,说话绵里藏针,交际笑里藏刀,久而久之,孟华容也学会了婉转,必要时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就是帝都风情。
孟华容笑了一声,语重心长道:“我本来还奇怪,你外公为何突然为你锻刀,授你刀谱。”
怀姝垂首不语,心中清楚孟华容不会再追问。
“你好好养伤,在此期间,我不会强求你练刀。”孟华容不欲多问,转身要走。
“娘。”怀姝叫住她,见她背对着自己停住脚步,又道:“你放心,女儿会守好怀家的。”
孟华容静默片刻,终是没说什么,举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