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有关怀姝与韶泽的事,更是传得又快又远。
若说那韶泽不负众望坐怀不乱,倒真不是吹嘘。这不,昨日怀姝当街求婚被拒一事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桩谈资笑料,甚至还有说书先生将那场面编排成了戏本,绘声绘色的做了演出,竟还真是好评如潮,看客给的赏钱都比平常翻了几倍,可把他乐得抚掌大笑。
作为故事的女主人公,本是应当羞愧得无地自容难于见人的,但她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带着随行丫头平瑛乔装打扮一番,去那茶楼听戏去了。
茶楼名为远朋,寓意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之云云。平日里其实生意并不太好,今日却因那说书先生说了几场好戏,倒也有了座无虚席的红火模样。
怀姝堪堪找了处落得脚的地方,掏出自带的五香瓜子与平瑛分了分,时不时的嗑上一颗,很是逍遥自在。再一环视四周,心想着这些人都是为了来听自己好戏的听客,想着自己这名声愈发大了,若哪日嫁进了将军府,也不知道那韶泽受不受得了。
思及此处不禁啧啧了几声,微微侧首感慨了一句,“阿瑛你看,你家小姐我可是声名远扬了。”
平瑛笑笑不说话,点头算是附和了她,心下腹诽着,你好歹也该扬个好名啊!
怀姝倒真是来听戏的,听到精彩处时,还会随听客们叫几声好,鼓几回掌,似乎那戏中窘态百出的主人公并非自己,只当自己是个局外人。“啧啧,你听听,你家小姐都记不大清的事那说书先生却记得一清二楚,且不说其它,就凭他这记性,当赏当赏。”
适时负责收领赏钱的小二捧着铜锣走了过来,怀姝自平瑛手中取了一两白银,潇洒抛入锣盘中,‘哐’的一声很是悦耳。
小二登时两眼放光,连连称谢,正要看看财主是何人,却听人群中有人高呼了一声,“那不是夜叉之一的怀姝么!”
怀姝愣住,脑中满满回荡着夜叉的含义。
丑陋?凶恶?我?
“胡说,我家小姐貌美如花,哪里丑陋啦?”平瑛愤然反驳,有几分怀姝泼辣的真传。
“对!哪里凶恶啦?”
平瑛不语,看了一眼出声反驳的自家小姐,默默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她是个诚实人,听不得别人说些歪曲事实的话,故而为怀姝发了声,至于那凶恶一事,还真不是假事,便也不打算帮衬她了,免得昧了良心。
这时有位胆大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扬手一指,大声道,“你这模样还不凶恶?”
顿时引来了哄堂大笑,笑声传出了茶楼,使得路过的好奇之人纷纷探头来看。
怀姝面色不变,只动手挽起了衣袖。
她与平瑛是扮了男装出来的,只是脸上没做什么掩饰,轻易被认了出来。如今挽起了衣袖,绑在了手肘上,竟还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她缓缓朝那青年走去,猛地一拳打上了他那本就不怎么高挺的鼻梁,霎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再观他脸庞已是鼻血横飞的骇人状态,一时间笑声戛然而止,茶楼当中鸦雀无声。
“以后再敢乱说,老娘撕烂你们的嘴。”她拍了拍手,拖着在原地装傻充愣的平瑛走出了茶楼,余音犹存。
怀姝怒了,听客畏了,说书的先生却是乐了。
得,又编得一场高门小姐恼羞成怒,挥拳重伤平民百姓的好戏了。
怀姝回府便见管家急急上前,大呼着不好,说是夫人要上吊。
丞相府只有一位夫人,那便是丞相怀忠的发妻孟华容了。也就是怀姝的生母,丞相唯一的妻子。此妇貌如其名,曾是大徽有名的美人,如今已逾四十,仍是风韵犹存,姿态不减当年。
“这样……”只见她一脸苦相,眼神幽怨的看向了平瑛。“去,把我房中那枚最大的夜明珠拿来。”
孟氏嚷着要上吊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并且还是有规律可循的。
每当怀姝对那韶泽求婚一次,她便要去寻一次死,想要以死相逼,叫这死脑筋的女儿长点心眼,莫要再去外头丢人。对此,怀姝已是见怪不怪了。府里的下人倒是称职,每次都是心急如焚,严阵以待,当作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经过多次摸索,怀姝也掌握了个中真理,用了他爹爹哄她娘亲的法子摆平了事理。送个上好的胭脂,或一件好看名贵的衣裳便好。只是久而久之,孟氏的胃口却是愈大了,不合心意的,她便不要,真有要寻死觅活的样子,还常称:为娘的不为别的,只求你长些心眼,为娘的也好含笑九泉了。
不知是不是两夫妻早已串通好了的,每每孟氏想要寻死觅活悬梁上吊的时候,怀忠总是恰到好处的或是上朝或是外出,总的来说就是不在府中。
只得怀姝默默承受自家母上大人的发难,要是她送的物什儿孟氏满意了,免不得要夸赞一番:我家闺女长得标致,又甚是贴心,谁人不是抢着要的。
怀姝只是呵呵笑着,心却在滴血。
她有的那些稀罕物儿都快被她娘给掏空了去。
平瑛取来了一只檀木盒子,里头装的是一只足有拳头大小的东海夜明珠,珍贵得很。是她那喜爱四方云游的表哥偶得的,她也是磨了他好久才令他松手赠与了她,如今却要用来填她亲娘的那颗玻璃心了。觉得甚是肉疼,却也无奈,她总不能真不去搭理孟氏,任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待她入得孟氏卧房,便见到了看过许多次的场景。
房梁之上悬了一根白绫,一名美艳妇人攥着还未打结的两端放声哭喊,她脚下踩着一把高椅,椅旁簇拥着五六名婢女与她一同哭着,还不时劝慰几句。
怀姝与平瑛对视一眼,暗暗叹息,复又上前几步,柔柔唤道,“母亲。”
见她来了却是哭的更伤心了,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了罢。“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生了这么个造孽的女儿……”
“夫人保重身体呀……”婢女们纷纷帮腔,好一副主仆情深的画面。
“母亲莫要伤怀了,女儿念着这房里透光不好,特意带来了一颗夜明珠,想要赠与母亲。”她示意平瑛打开了盒子,精致硕大的夜明珠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孟氏停了哭声,由婢女搀着从高椅上下来,脸上泪痕未干,妆也花了,她也浑然不顾,和蔼笑着径直到了平瑛身旁,仔细打量着夜明珠,笑道,“原来我家闺女是位有福的人,为娘的便也放宽心了。”
“是是是,女儿有福,母亲也有福,没得造孽这一说。”怀姝连忙一叠声应答,脸上笑得很是勉强。
“嗯,的确如此。”孟氏拿过檀木盒子,四处比划着寻思该将它放在哪里。
至此这场闹剧,于孟氏单方面完美落幕。
怀姝怆然,含泪目视孟氏将那夜明珠悬在了帷帐顶端。“母亲,光强,夜里当心晃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