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苏挽秋昏沉醒来,第一眼瞧见的是安小小担忧的眼神。
紧接着,那水灵大眼好似着了喜悦色彩,瞬间活跃起来,而晶莹泪珠也哗哗掉落,如失了线的珍珠。
安小小轻轻抱着她,呜呜大哭起来。
“挽秋姐…你终于醒了…小小还以为…以为…”哽咽着的话语,断断续续。
“没事了…”苏挽秋轻动右手,摸了摸她,轻声安慰。
视线扫了屋子一圈后,并没有发现那人身影。
走了么?
也是,剑宗本就没什么东西了,他顺走祖师的剑,当时也只是为找个过得去的理由吧…
只是,祖师佩剑也不在了,这山门,自己真的还有死守意义吗?
“醒了。”
清晰嗓音忽地从门口传来,苏挽秋往那里一看,却见先前男子站在那里,挡住了余晖。
他这会挽着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整个人温润如玉,全然没了不久前的凌厉气势。
等到他走到近前,苏挽秋才如梦初醒,慌乱将暴露在外的左肩用白丝被遮住,脸有些发烫。
李问秋有些好笑,但他没有点破,也没有说她的伤都是自己治的。
“喝热汤。”
示意安小小让个位置,李问秋小心端着碗就要上前。
“嗯…好香!”
安小小深吸一口气,刚才还满是泪的大眼,顿时全是星星。
她暗自吞了口唾沫,眼巴巴望着李问秋手里的汤,就是没有说话。
“我不爱喝汤。”苏挽秋皱皱秀眉,微微别过头。
李问秋动作一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从她羞红的耳垂看出点端倪。
“害羞了…这妮子性子倔强,这么容易害羞…”
这就有些难办了,李问秋缓缓放下,暗叹一口气。
旋即,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安小小,正好对上她吞咽口水时的表情。
“那个…包子脸,你来喂,待会也给你盛一碗,让你尝尝为…总之,你来喂。”
曾经的场景,忽然袭击李问秋,让他颇有些猝不及防。
将碗小心给安小小,他也没再驻留房内,而是神情略显萧瑟,迎着余晖,朝门外走去。
苏挽秋余光瞥见他背影,心里有几分庆幸,也有几分疑惑。
刚才李问秋的语气变化,她听的清楚。
“挽秋姐…该喝汤了…”
安小小忍着巨大的诱惑,乖巧喊道。
“嗯…”苏挽秋想了想,轻轻拉开被子,露出滑腻白皙的香肩,她这会境界低微,却是还没有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刚才李问秋在场,她碍于脸面,不好这样做。
就在这时,她神情忽地一怔,看着安小小,问道:
“是他为我疗的伤?”
“对啊…小小帮忙脱衣服,他帮挽秋姐疗伤。”安小小点点脑袋,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苏挽秋略显苍白的脸,瞬间浮上一层粉霞,小巧耳朵通红通红的,还发着烫。
…
夕阳余晖洒在朱漆掉落的木柱上,将它落寞遮掩。
昔日宏伟的热闹大殿如今只剩点点斑驳,有气无力拄在金色之下,似坚守着最后一点骄傲。
李问秋站在它面前,静静环顾着四周,熟悉的画面,似是而非,冲击着他犹如在昨日的记忆,让他恍然如梦。
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二十级的剑宗…就这么没了…”
呵,也是,一睡千年,沧海尚且化为桑田,何况他所建的剑宗呢?
只是,他到底是不甘心的。
眼见养老大业将成,一次入睡,却将他所有努力化为泡影,这样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就好比一个人拼一个极其大的积木,明明即将胜利,但抵不过睡意,去一旁小睡一会,再一醒,积木塌了…
“也罢…重新来过吧…”
许久,望了眼夕阳,李问秋眼里充满了惆怅。
剑宗没了可以再建,但他那些个徒弟,可不会再有了。
他想知道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
夜色凉如水,银月冷无声。
屋内,三人安静坐着。
苏挽秋的伤好了不少,但面对李问秋,她总会将自己目光躲闪。
因为她只要看到那双如墨般的眼,她的左肩就会隐隐发热,好似暴露在空气中一般。
她明白这是自己心理作用,但她就是无法自然面对李问秋。
从小受到的教育,令她很难从容接受。
“咳,你们祖师爷的七个徒弟,你可知晓他们后来经历?”
见气氛沉闷,李问秋抛出话题。
苏挽秋微抬美目,瞧了他一眼,随即低眉:“知之甚少。”
“不妨说说…”李问秋说出这话,发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他还是紧张了。
或者说,他还抱有莫名期待。
于是,他故作镇定拿起茶杯。
“大祖师死了…”
晃荡!
才第一句,李问秋便身心一颤,手中的茶杯随之掉落在地。
他愣了几秒,迎着两人疑惑的目光,抿抿嘴,声音带有几丝颤抖。
“继续。”
说完,极力掩饰着手的剧烈颤动,弯身捡起茶杯。
思绪却在这刹那间发散。
印象中,老大虽是谦谦君子,可遇到难事,却总是敢为人先,李问秋一直教导他,要他收敛一些。
可他总是莞尔一笑,说出其他师弟师妹常说的话。
“不是还有师尊吗?”
每当这时,李问秋就会笑骂,骂他没给师弟师妹竖立一个榜样,反而被他们所影响。
“终究还是发生了么…”李问秋拾起茶杯,袖子抹了抹,颤巍巍给自己倒了杯茶。
忽地又道:“还是别说了。”
再说下去,他今夜就难以入眠了。
苏挽秋诧异他的行为,但还是顺从他意思没有再说下去。
反而咬咬樱唇,坚定说出了她想了一个黄昏的事。
“前辈,我要卖掉这座山头了…”
“什么!”李问秋哪还顾得上什么伤感,紧盯着面前女子,“不能卖!”
苏挽秋这次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前辈,我知道您对剑宗有些微妙想法,但我才是剑宗宗主,剑宗的未来,与您无关。”
“与我无关?”李问秋瞬间被说懵了。
他堂堂剑宗开山祖师,被后辈子弟说与剑宗无关,这还有天理吗?
“不行!你要卖山头,得问过你祖师这把剑!”
将青木剑拍在桌子上,李问秋神情庄重。
苏挽秋眨眨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剑已经是前辈的了,与祖师并无关系。”
“你!姑娘!你是牛吗?这么犟?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打消这想法?”
李问秋气的浑身颤抖。
不肖后辈,不知祖师创业之艰难,当初剑宗万载之基业,肯定就是这样被败光的!
气煞他也!
他20级的剑宗,被败到如今地步,这后辈还不肯放过。
“前辈还请离去吧,我意已决。”苏挽秋偏过头,眼里无声湿润。
“我要说不呢?”
“那随前辈就是,反正您神通广大,小女子强求不得。”
“你怕我迟早有一天会走,那时剑宗又会重归原样,对不对?”李问秋忽然想到什么,心平气和询问。
“…不是,前辈莫要作他想。”苏挽秋身子微颤,旋即开口否认。
“是吗?那我也不管,反正我在剑宗一日,你休想败坏你家祖师基业!”
比倔是吧,那就试试,他李问秋还不曾怕过。
“前辈!你!”
苏挽秋轻拭眼角,愕然看向耍无赖的男子。
“我不是你剑宗的,你可赶不了我,再说了,我只是报这剑的情,与你无关。”
李问秋说完,洒脱起身,风度无双,悄然几步,消失在屋内。
“挽秋姐…是不是小小让你担心了…”
安小小眼里噙着泪,嘴角弯弯。
“没有…”苏挽秋摸了摸她的头,望着窗外冷月,渐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