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柒这边自然是不知道老马头出事了。
从第二天起,丧事回归了正轨,薛老爷子也没再闹腾。
一连七天,从德善佛堂请来的法师开始念经超度,前来吊唁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不提薛老爷子曾经是体制内的领导,但是他的几个子女,人脉就广得吓人。
到了第八天。
一大早起来,先是放了一挂鞭。
这在很多地方都有这种习俗,家中有人故去,在出殡时要放鞭炮烟花。
有的地方出殡时间甚至在凌晨两三点钟也会放。
出殡这天,前来参加葬礼的人更多了。
“凡属虎猴蛇猪者,请回避。”
在葛柒的指导下,有薛家长女为老爷子尸身开了光。
一切准备就绪,葛柒手持斧子,将供桌上的倒头饭碗砸碎。
又取来桑枝一根,以五色布缠上三道,用菜刀斩三截。
“一砍财旺,二砍丁旺,三砍凶神恶煞去远方。”
这是起灵出宅前的准备。
之后,念了起灵咒,烧了斩殃符。
又有起棺咒曰:
孝子堂前起灵棺,护法玄坛列两边。
先请黑虎赵元帅,提鞭斩关保平安。
门神护卫分左右,二十八宿护宝棺。
此处不提停灵地,亡人西方走一番。
随着葛柒的一声令下,周奎带着周大伍和另外两个抬棺匠,缓缓将水晶棺抬起,向屋外走去。
因为如今都实行火葬,所以抬棺只是一种仪式,只用从家里抬上灵车就行了。
临行前,在丧盆中把老爷子生前的枕头絮烧掉,又烧了一些纸钱。
本来应该沿路在灵车前撒纸钱的,但如今的社会,这样做不太好。
最后,由薛家老大,将丧盆摔碎。
按照习俗,丧盆摔得越碎越好,寓意碎碎平安。
贴了开路神,打了领魂鸡,仪式都完成后,丧乐一响,灵车缓缓驶动。
一路无书,车队很快来到了火葬场。
既然是全包,打点火葬场上下自然也是由葛柒来做的。
本就熟识,塞个红包,叮嘱几句就行了。
葬礼过程不再赘叙。
等所有都忙完,装好骨灰,埋入薛家祖坟,葬礼便算是结束了。
薛家早已订好酒店,摆了丧宴。
直到下午三点左右,一行人这才再次返回薛家。
葬礼是结束了,但葛柒的工作还远没有完成。
再次来到薛家,葛柒将一根由三根杨枝,两根柳枝捆在一起,交给薛婉仪。
“婉仪小姐,你拿着这个,把院子扫一遍。”
薛婉仪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做。
“不用真的清扫,但一定要所有地方都扫到,尤其是犄角旮旯的地方。”
之后,他又让把屋子所有窗户门都打开。
他手拿一碗五谷,从楼上到楼下,四处挥洒。
同时口念“净宅护身咒”。
此为净宅除殃。
虽然还未到出殃之时,但提前净宅,能够扫除晦气,保生人平安顺遂。
直到这一步,这堂白事才算告一段落。
葛柒叫来薛家的几个儿女,开口道:
“几位,葬礼流程算是结束了。不过,后面还有各种祭奠。”
几人点点头。
他们早就从薛婉仪口中知道了,这次葬礼选的是最高规格的。
“三天圆坟,还有烧头七,三七,五七,尾七。”
“另外,每隔七天,我会来做场法事,为老爷子超度祈福,也可保您家宅平安。”
说着,葛柒伸出手掐指算了起来。
“老爷子死于甲戌日,出殃在第十四天。如今已经过去八天,还有六天时间。”
“殃煞高十四尺,申时开始,酉时结束。自西南方向来,自正西方向走。”
一番推算,确定了出殃。
葛柒嘱咐道:“各位切记,出殃之日,家院的西南方向和正西尽量少去。若是有事非要过去,可以默念六甲护身咒。”
“甲属木,若在家中看到青色气体,立刻能离多远就多远,千万不要碰到。”
又叮嘱了一些事项,葛柒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葛柒看着短信提示的银行到账通知,嘴角都差点咧到耳朵根上。
“大憨,想吃啥,哥带你买去。”
“嘿嘿嘿,要吃大包。大肉包。”
“出息。哥有钱了,带你去吃好的。”
说着,葛柒对出租车司机说道:
“师傅,桂阳楼走起。”
“好嘞。”
路上,葛柒给周奎还有赵小妮打了电话,又邀请了常老四。
作为这单生意的中介,抽水是少不了的。
一般来说,中介都是抽三成。
而葛柒对于给自己介绍的活,则会给到四成。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丧葬一条街混得风生水起的原因。
哪怕有他爷爷的余荫,哪怕他在丧葬一条街被每一家都当成自己的孩子。
可人情这东西是越用越薄。
人家凭什么一直对你好?
升米恩,斗米仇。
有来有往,这才是人情世故。
正因为葛柒十分明白这一点,才能在丧葬一条街有个好名声。
出租车很快就来到了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桂阳楼在安市算是数一数二的酒店了。
地处市中心,整整二十三层。
正是当初那位老华侨家族的产业。
此间来往的,要么是政府高官,要么是本地的大商人。
吃一顿饭,虽然比不上一二线城市那么奢侈,但随随便便花个上千块还是稀松平常的。
你要是敞开了吃,大几千也能花进去。
而今天,桂阳楼迎来了一个奇怪的组合。
一个病恹恹的年轻人,身边跟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
关键是这个壮汉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走进来就左瞧右看,张着大嘴直流哈喇子。
立刻就有服务员迎了上来,态度亲和的对葛柒两人微微一躬身。
“先生您好,请问是吃饭还是住酒店。”
没等葛柒回答,周大伍开口就说。
“吃大包,吃大肉包。”
肉包子?
服务员愣了一下,随即十分礼貌地说道:
“先生,我们这里确实有包子。您是两位吗?”
葛柒白了周大伍一眼,这才对服务员说道:
“别听他胡说八道。给我开个包间,我们有七个人。”
“好的先生,请随我来。”
跟着服务员进了包房,点了菜,要了酒,两个人坐在桌前等着其他人到。
刚坐着没一会儿,周大伍突然站了起来。
“要尿尿。”
葛柒翻了个白眼。
“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快去,认识厕所吧?”
周大伍点点头,迈开大步就出了包房。
这边周大伍前脚刚走,包间的门就推开了。
常老四来了。
葛柒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四叔来了。”
常老四今年刚到五十岁,身材佝偻,长得黑瘦。
一双绿豆大小的三角眼滴溜乱转,鼻子下面两撇狗油胡子。
四个字形容,贼眉鼠眼。
看到葛柒,常老四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哎呀,大侄子,咱可是好久没见了。”
两个人寒暄落座。
说话间提到了薛家的白事,常老四满脸掩不住的喜色。
“大侄儿,我和你讲,薛家对你那是相当的满意。”
“薛小姐和我说,她爸还有几个叔叔,对你是赞不绝口。别的不说,通过薛家,咱这口碑算是打开了。”
葛柒笑嘻嘻道:“都是四叔有门道,不然光靠我,哪能揽到这么大的生意。”
聊着,常老四忽然问道。
“大侄儿,你知道不,老马头没了。”
葛柒愣了一下:“没了?不能吧?那天去薛家我还见到他了呢,看着挺硬实的。”
“嗨,谁知道呢。”
“就在薛老爷子死的那天晚上,发了疯,把他徒弟都给切碎了,然后自杀死的。”
葛柒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开口。
“啥情况?”
常老四唏嘘一声。
“不清楚,这两天在市区都传疯了。你是忙着薛家的白事,没在意。”
“据说现场老惨烈了,满哪都是血浆碎肉,连法医都吐了。”
跟着,他压低声音说道:
“咱们白事这一行,都传他是被鬼附体了,这才会杀了徒弟又自杀的。”
葛柒没说话。
以前他不一定相信有鬼,现在是百分之百知道有。
常老四继续说道:
“听说他死的时候,现场还摆着香案供桌。而且,他把自己的脑袋噶下来了,摆在桌子上。”
“你说,要不是恶鬼作祟,谁能自己把自己脑袋噶下来?”
葛柒点点头。
听到这,葛柒已经可以确定,老马头的死,就是有鬼魂作祟。
只是,时间正好是薛老爷子死的那天晚上,这就有点意思了。
不过葛柒并没有再去多想。
他和老马头并不熟。
而这人死如灯灭,他又不是警察,去深究有啥意义?
正聊着,包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起初两人并没有在意,可不一会儿,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周大伍的怒吼声。
葛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几步就开门走了出去。
只见走廊不远处,围着不少人。
周奎拉着暴怒的周大伍,旁边站着赵小妮和她父亲赵怀瑞。
在他们对面,是一群保安,保安后面,有一群年轻人。
其中一个脸色发白的年轻人,指着周大伍恶狠狠道:
“桂阳楼怎么回事?随便让傻子进来吗?赶紧报警,把他抓走!”
保安想要抓住周大伍,却又两股战战,不敢上前。
就在旁边的墙上,原本挂着一幅艺术画。
此时却碎得满地,连带着墙壁都凹了进去,四周布满裂缝。
肯定是周大伍生气之下,一拳捶出来的。
葛柒分开人群,来到周大伍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大憨,淡定。”
原本被周奎强拉着才没有冲过去的周大伍,立马安静下来。
只不过他憋着嘴,指着那些年轻人,向葛柒告状道:
“柒哥,欺负人!”
葛柒看了看脸色不好的周奎他们三个,瞥了一眼对面,问道:
“这是咋回事?”
赵怀瑞阴沉着脸说道:“那边那几个走路聊天,撞倒了小妮。本来不算什么,但小妮摔倒的时候碰到了花瓶,把水撒在了他们身上。”
“这些人非说是小妮挡了他们的路,还说弄湿他们衣服是故意的。”
周奎接话道:
“本来我们想赔点钱息事宁人。可他们狮子大开口,还揭小妮的痛处。”
“正好大伍路过。你也知道,除了你,他最在乎的就是小妮。没控制住,就一拳打了过去。”
“还好我拉了一把,打在了墙上。不然就真惹麻烦了。”
这一拳连墙都干裂了,这要是打在人身上,不进ICU也得躺个十几天半个月的。
这时打对面年轻人中走出一个女孩,明眸皓齿,身材娇小。
但是脸上却带着傲娇。
她轻轻开口,有着明显的岭南口音。
“几位,刚才确实是我朋友有错,我代他们道歉。”
“但这个大个子动手打人,这件事咱们又该怎么算?”
她话音刚落,之前的年轻人也挤了出来,脸色已经恢复了过来。
他依旧不依不饶。
“一一,你跟他们道啥歉?我这身衣服可都是名牌,给我弄脏了就想这么过去?”
“还有这个傻子,当众行凶。今天这事,完不了!”
女孩蹙了蹙眉,却没再说话,而是退回到人群之中。
葛柒看着年轻人,平静地问道:“那你想咋地?”
“赔钱!我这身衣服湿了水就不能要了。这可是艾玛仕的,一共两万三。”
“还有这个傻子,我要他跪下给我道歉。不然我就报警抓他。”
“别以为我在吓唬人,知道我爸是谁吗?”
葛柒撇撇嘴:“你爸是谁你问我?你妈没告诉你?”
“噗······”
周围人全都笑了出来,连年轻人的几个朋友都没忍住。
“你TM·····”
年轻人满脸通红。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行,很刚是吧?今天你们废了,谁来也不好使,我说的。”
“你叫阿伟?”葛柒问道。
“你认识我?”年轻人冷笑一声。
葛柒忍俊不禁:“还真是?那你和耶稣很熟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再次哄堂大笑。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气得咬牙切齿。
对方又在拿自己玩梗。
此时,酒店的经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满头大汗。
他刚刚在后勤部那边核对货品,一听这边出事了,立马赶了过来。
走进人群,他赶紧迎到年轻人面前。
“曹少,这是咋了这是?消消气,不至于啊。”
曹宸玮看着经理,讥讽道:
“汪经理日理万机啊,到现在才露面。我以为桂阳楼现在都这么硬气了,出了这事,连个管事的都不出来。”
汪经理连忙赔笑:“这是哪的话?我一听到曹少到了,立刻就过来迎接了。”
他看了看葛柒几个人,又说道:
“曹少,您这身份犯不着和几个平头百姓过不去啊。这事说出去,好说不好听的。”
曹宸玮捩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咋地?汪经理这是想和稀泥?”
“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怕对您影响不好吗?”汪经理笑容不变。
“这样,您先消消气,我去和他们商量商量。咱们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哈。”
曹宸玮指了指他:“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不让我满意,谁都别想好过。”
汪经理点头哈腰,然后走到葛柒这边。
看着这个奇特的组合,汪经理心中也是暗恼。
自己刚升大堂经理不久,原本都顺风顺水的,咋就碰上这事了。
这些人也是,惹谁不好,惹曹宸玮。
安市谁不知道,这家伙就是个混不吝。仗着家世好,是安市出了名的太子党一员。
汪经理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几个人,隐隐以站在前头的这个年轻人为首。
他将葛柒拉到一边,叹了口气。
“小伙子,我知道这事不怪你们。”
“不过咱们都是普通百姓,别为了一时硬气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