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蕴都看到了。
她捧着一捆书籍去送给醉翁真人师叔，路过璇玑派学堂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棠纪雨一个人站在学堂外低首玩着她自己的手。
明蕴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课堂时间一个人站在外面，许是犯了什么错，许是心情不好。
明蕴回想了一下，想到之前批斗大会以后讨论棠纪雨的住宿问题，明蕴是代表了女寝的其他女弟子希望棠纪雨搬出去的。
这……会不会造成她难过的一个原因？
明蕴在原地犹豫不决地踌躇了一会，略一抬首，停步想去问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明蕴或许可以帮忙。
可是她才走了一步，就看见学堂中出来两个人。
师熙延和琅轩一前一后出来了，直奔着棠纪雨走过去，凑近了她，轻声细语地在说些什么。
三个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影影绰绰地交融，似乎已然成立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小世界，外人很难再挤进去了。
明蕴的步子凝固住了，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抱着书，往树后站了站，默默地看着他们。
很难说她这样做是为什么，落差感吧，他们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一个是一直以来对自己很好的师兄，突然之间双双皆离自己而去了，难免有些凡俗的落差感。
她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看见大师兄将棠纪雨轻柔地拥进怀里，看见琅轩拉着她的手，好像在笑着哄她。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也还好。
这个小姑娘……明蕴是有点印象的。
是比较久之前了，那时明蕴为了尽快树立一个温柔得体落落大方的二师姐的形象，当然其中也有想受欢迎的原因，这点她不怕承认，会出于客气礼貌，主动地对一些总是在门派里默默无闻的师弟师妹伸出援手。
她不出意外的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成为了苍华派的门面，人人赞颂的二师姐，获得了长老们和同窗们的青睐，修炼也步步攀升。
大概就是那段时期，明蕴认识了棠纪雨，具体帮了棠纪雨什么忙明蕴已经忘了，但明蕴敢肯定地说一定只是很小很小、举手之劳的小忙。
当时的棠纪雨还没有正式入门，算是逍遥门内一枚洒扫童子，明蕴本该是早就忘了这号人物的。
让明蕴记住的，棠纪雨与之那些其他她帮助过的师弟师妹们不同的是，在明蕴帮完小忙后的几天，棠纪雨连续拿着好几天扫把，扫着扫着就扫到了明蕴的学堂门口了。
明蕴每次下课出去，都能看到她抱着扫帚蹲在学堂门口的小角落里，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
明蕴感觉她是有话要说的，可是棠纪雨连续跟了好几天，每次都只是躲着守着，什么话都没有。
起初明蕴是以为她是有事求于自己但不好意思开口，想着让她自己调整调整，再过来向她开口，结果近十天过去了，棠纪雨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守着。
最后明蕴终于忍不住了，问她，小师妹，你是有什么事吗。
棠纪雨当时的反应像是被问懵了，或许是以为自己被明蕴嫌弃了，猛地摇了一下头，然后才说，她想知道师姐想要什么，她想答谢她。
怪不得天天从璇玑派扫到苍华派，天天这么过来蹲守着，原来这就是她的观察方式吗？明蕴觉得还挺有可爱的。
可是明蕴其实并不需要她答谢什么，一来明蕴其实只是客气一下疏通个人脉，二来她也想不出一枚洒扫童子能给自己什么。
于是乎明蕴就随口说，她想要一朵鸢花，长在云朵下的那种，她随口杜撰的，没有真的想要。
明蕴看见那双幽深专注的眼睛看着自己，棠纪雨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就转身自顾自地跑了。
而后的几天，棠纪雨就没有蹲守在她门口了。
就当明蕴快忘了这码事的时候，在一天静心端坐于室中之时，明蕴听见一旁纸窗被人轻轻敲响。
明蕴转头一看，窗子被人悄悄抬起，棠纪雨灰头土脸地扒着窗边看着自己。
手里举着一朵紫色的花。
明蕴直觉，这朵花大概就是鸢花了。
明蕴把灰头土脸、不知在哪磕磕碰碰了一身青紫的棠纪雨接进来，棠纪雨告诉自己，她找了很久，实在是找不到云下的鸢花，只能勉强找到这朵悬崖峭壁上的鸢花，希望师姐不要责怪她。
明蕴看着棠纪雨闪躲的目光，看着她额头上的伤，以及头发上的杂草，她亲和地告诉她：
没关系，云朵已经跟着花一起回来了。
懵懵的还是洒扫童子的棠纪雨似乎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睁着一双黑溜溜又极其专注的眼睛看着她，愣愣地点头。
她们之间的交集，差不多也就这么浅浅的一件事了。
后来明蕴一直保存着那朵鸢花，制成了书签，好好地收纳在了常阅的书中，然后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如今再次注意到棠纪雨，明蕴就又想起来了这件掩藏在记忆中的平淡小事。
很平淡，很短暂，交流仅寥寥几句，却让明蕴直接记住了她。
也是因为这件事，如今的明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再怎么不是滋味，一想到是棠纪雨，也觉得还好。
这个小姑娘很容易被忽视，却在注意到她之后，又会觉得，她很能惹人心怜。
明蕴忘不了那双专注地看着自己、将自己的模样完全倒映进去的黑色眼眸。
复杂的情绪在明蕴的胸腔里翻腾，思来想去，明蕴松了一口气，觉得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吧。
她转身，从另一条路绕过去，却在快要到了的那一刻，身子一晃，昏倒过去。
“二师姐？二师姐你怎么了！”
“快来人啊！”
周围注意到明蕴昏倒的弟子们惊呼，呼唤着人过来，把她送进了距离昏倒地方最近的一间卧室。
等醒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是繁洛了。
繁洛头疼欲裂，茫然地坐起来，环视关切在自己床边的弟子们，耳鸣慢慢消失，她可以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了。
“二师姐，二师姐你怎么了？感觉怎么样？”
“明蕴师姐？明蕴师姐？你吓死我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把长老叫过来？”
繁洛听清了他们的话，突然开始放肆地痛哭流涕。
真的、真的重生了，太好了，太好了，她又再次穿越到了明蕴身上，这一次，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她要救逍遥门，她要救师熙延。
她要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制止棠纪雨那个女魔头，实在不行……
繁洛咬了咬牙。
她就提前杀了棠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