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
林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队人马在寂静中迅速前行。
等到要出林子时,很快分成几波向四周散开。
有身着黑衣奔驰于田野,亦有乔装打扮行于小道。
白日里盘查严密的乡野间,到了夜里,果然变得松懈许多,几乎只在村口留一人守夜。
汉子不住打着哈欠,远远瞧见人接近,抬了抬眼皮扫视眼,像是没瞧出问题,也就没有多拦。
宋绵竹换了粗布衣裳,被打扮成小男孩的样儿,低头混迹在几人中间,若不细看,确实难以发现。
走出好远,她才回头瞥眼那汉子,见对方已经返身回了村里,赶紧把自己的手缩回。
“行了啊,走路就走路呗,非牵手干嘛,不嫌膈应吗?”
郁香兰掏出帕子,面无表情擦手,以行动说明自己的感受。
“你以为我愿意?后面路还长着哩,你最好别乱动小心思。”
“我动啥小心思啊,这一路还不够乖吗?只要你别动我家人,我保证听话。这黑灯瞎火的,你们连个灯笼都不点,我都怕踩着自己脚,谁还能看清脸不成?”
宋绵竹往旁边躲躲,低着头,好像真的在找该迈哪只脚。
郁香兰想想没有再强迫,看方才那汉子的架势,只要不到马车没有货箱,对方想来不会细查。
火速赶路才是正事。
永兴县距离乔河村不算近,往日里坐牛车,都得花上大半个时辰,更何况是步行。
小姑娘虽然嘴上说得乖,但毕竟还是个大孩子,体力有限,行走速度就有限,实在是不能跟草原人相比。
一路上是累得直喘气。
她的伤才刚养好,属实不该大动。
郁香兰知内情,因而也没在此事上为难她,除了偶尔催促外,倒也没太过逼迫。
所幸途中顺利,接连路过几个村庄,都未引起麻烦。
只有一回,那蹲在路边的老汉,像是闲得无聊,朝几人攀谈:“你们这是去哪儿吗,夜里赶路,也不怕遇着什么危险?”
“嗐,她三舅爷爷家亲外甥的小姑妈去世了,咱急着去奔丧哩,要等到天明,说不定人就已经入土咯!”宋绵竹粗着嗓子抢答。
气得郁香兰狠瞪她几眼,却又不好反驳,生怕露出马脚。
“你这关系可够复杂的啊,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老汉听迷糊了。
“哦,她是我远房姑妈的侄子的二表姐家邻居。老话说得好,远近不如近邻嘛,我奶派我当家里代表,陪着一块儿去,聊表心意。”
“等等,等等,你这更乱了啊,让我捋捋……”老汉都快把胡子揪完,也没能捋出头绪,讪笑起,“你奶做得对,最永宁人最是重情。”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奶最会做人哩,十里八乡哪个不夸。”
宋绵竹笑嘻嘻,像是来了兴致,一副要跟人侃大山的样子。
“大爷,咱急着赶路,就先行一步了,妹妹呀,你刚不是还很着急吗?”
郁香兰咬着牙打断,眼里带上了威胁。
“哦,是是是,我可急了,急着去给你奔丧嘛。走着走着,大爷您继续打瞌睡吧!”
“……”
若不是此行小姑娘乃关键,郁香兰真怕自己会食言,这熊孩子也太能气人。
“打啥瞌睡嘛,等会儿就换班哩,要睡当然是躺在炕上睡舒服……”
老汉瞅着几人远去。
片刻后。
他才抹了把脸,转身朝村里走去,浑浊的老眼里一片精明,嘴里似有嘟哝:“金老太会做人?这辈子没见过比她难缠的……咱这回立了功,总能多进些咸鸭蛋吧?”
快过戌时。
夜深人静。
少有娱乐活动的小山村早早熄了灯火。
一行人绕了些路,在后山入口处汇合。
宋绵竹心里忽得紧张起,朝着太山方向遥望,好似下一秒便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面庞。
然而时机不对,相见不如不见。
她凝视良久,在郁香兰催促中进入密林中。
十万大山。
初听闻此名时,宋绵竹只觉好笑,可得知龙脉的秘闻后,再看,便像给此地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然而在走了半个时辰后,她心中的敬畏,到底还是被消磨殆尽。
“我说,你们要找啥,能不能有个准谱啊,咋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我这小胳膊小腿可奉陪不起啊。”
宋绵竹一屁股坐到石头上,耍起赖,揉着小腿不愿再动。
郁香兰蹲到她身前,也不见恼:“这话给问妹妹才是,只有你才知龙脉去向。”
“不是,这怎么还甩锅甩我头上,”宋绵竹不乐意了,“那啥有缘人,可都是你在讲,我听着像说书似的,都想问问姐姐,莫不是话本子看多咯。”
“话本子?倒也不错。”
“……”
宋绵竹歪着脑袋,很想给郁香兰号个脉,极度怀疑这姐们烧坏脑子。
虽然,她压根不会就是了。
“可也得看看,这话本子是从何人口中传出。”郁香兰语带深意,“妹妹还是好好想想,龙脉可能会在何地,若你寻不到,我也只得去书库那碰碰运气。”
宋绵竹脸上神情消散。
失去平日的嬉笑,以及那点儿满不在乎,便好像是换了个人般。
认真中透出股森寒,像是要与寂寥的大山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