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
大排档熄了火。
京城不比通州,虽没宵禁一说,但夜里却也不容喧哗。
众人回到家中。
先是烧水洗澡,换身干净衣服,方才得空坐到院里纳凉,顺带聊些闲话。
大伙儿对贺闻的到来,还是有些好奇。
“这一去小半年,怕是能跑出关外哩,难不成去了苦寒之地?”
苏老爹对此最感兴趣,许是跑了两月活儿,自觉也算半个同行哩。
见其摇头,他又问:“莫非是琼州?哎呦,你娃胆子大呀,不是跟船去海外了吧?”
贺闻无奈解释:“没有,只是去了趟北方,那里惯缺物资。”
“那也不老远啊,一趟能挣几个钱?下回我跟你一起去呗?”
贺闻看眼兴致勃勃的苏老爹,有点儿摸不准其意。
怎么就要跟自己去?
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可以是可以,就怕你受不住规矩,咱镖局,比较严苛。”
“嗐,又不是行军打仗,能严苛到哪去。”苏老爹不以为意,抱着小玉泽凑近些,“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四处跑,难得没姜儿管着,正好跟你一起去耍耍。”
贺闻神情微动,没应声也没拒绝,眼里透着古怪,半晌才轻点头:“也不是不行,只是去了,便无法独自行动,再想回来,得等咱一起。”
苏老爹正要乐呵呵答应,没想被人先打断。
“你想去哪儿啊?自己的活儿不用做咯?家里孩子谁来带?一天到晚想往外跑,三宝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崽啦!”
宋绵竹听得不对味儿,这是还要走啊。
她从躺椅上爬起,方才还笑盈盈,此刻板起脸,阴阳怪气道:
“小半年,人生能有几个小半年。眼睛一睁一闭,也就过去了,一闭不睁,连第二个小半年都挨不上,等您老再回来,说不得三宝都已娶妻生子,把你不知忘哪里去了。”
“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嘛……”苏老爹下意识低头看看,赫然是一张茫然的小脸。
小玉泽:三宝,娶妻生子?啥是娶妻生子?二宝娶不娶,大宝生不生?
好多个问题啊。
咋睡觉前还要灵魂拷问!
呜呜,三宝再也不上课神游啦。
伤心的娃,捧着一颗忧愁的心,挣脱出外公的怀抱,颠颠儿跑走,路上还捎带脚拉住小景明,也不知嘀咕啥去。
承恩坐在门槛上撸猴,悠闲的神情慢慢僵硬,扭曲,想哭。
那俩傻弟弟都说得什么玩意儿??
什么叫娶妻不如娶隔壁大胖,这样就不怕有人欺负自己??
悲哀啊!得加强教育!
贺闻挠挠脸,总觉得好像被内涵了。
小声道:“那边事还没完,我得走一趟,这次尽量早些回来,可好?”
“我才不信了,大骗子。”宋绵竹鼻孔朝人,仰望星空,心里泛酸,酸完又觉哪不对,奇道,“没办完,那你咋先回来了?”
“这题我知道,贺小哥有事路过,顺道来看看咱。”阮娴帮着回答。
然而小姑娘显然并不满意,一把躺回去,彻底不爱搭理人了。
贺闻神情纠结,到底没法反驳阮大嫂。
谁让是自己找的借口哩。
就很难办啊。
“对了,咱对面新开那家,可是有什么不对?我见绵绵好像挺在意?”夏薇草忽然想起厨娘们的忿忿不平。
小姑子惯是大方的人,以前没少往外送赚钱的营生,这怎么还要跟陌生人杠上?
就有点意外嘛。
“啊,没啥,我就去看看帅哥,谁让二哥走后,家里没人养眼哩。”宋绵竹懒洋洋翻个身。
一句话得罪好几个人。
宋青川笑骂:“你就直说我丑呗。”
“我没这意思啊,只是不养眼而已。对面那东家长得是,啧啧……”
她啧了半天,没啧出个所以然,除了贺闻脸黑了外,自己脸也黑了。
因为听到阮娴竟饶有兴趣问起:
“能得咱家绵绵夸奖,此人定然不凡。颂雅阁,酒楼名儿倒是起得不错。”
宋绵竹“啪”地扇了自己个小巴掌。
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大嫂嫂跟那人命里犯冲,就该隔得远远儿!提啥提啊!可别真带起啥孽缘!
大伙儿一愣,继而狐疑。
这怎说得好好,突然打起自己,不是真跟爷奶怀疑那般,得了癔症吧?
院里忽然安静下来。
好在这时车夫小跑过来,慌忙道:“瞧我这记性,差点误了主家大事儿!”
他手捧一封请帖,身子不由自主弓起,脸上多出几分畏惧。
“白日里,有郡王府的人来传信,说是要请主家去赴宴。”
自从宋青河夫妻离京后,车夫便闲散下来,多是留在家里干些杂活,兼当门房。
除了他外,还有俩洗扫婆子,瞧着都是忠厚老实,乃当地本分人家。
因有苏老爹照看孩子,大伙儿外出工作,也没啥不放心的。
今日,忽有人来送信,明明一小厮,穿得却算华贵。
车夫心里一下就提起,再听闻是郡王府相邀,他两条腿都打起颤儿。
以前只知主家做生意厉害,待下人也极厚道,因而从未生出过不安分的心。
这下子是更不敢了。
能跟皇室攀上关系,肯定不是自家能惹得起!跟着这样的主家,对自己来说,也是种福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