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绑住的黑衣人,面相瞧着不打眼,属于混入人群中便找不见那种。
可跟之前摸进宋家的赵家伙计,给人的感觉却又不大一样。
那位要不是被封了嘴,怕是求饶话能翻了篇的往外冒,而这位被除了口封后,硬是半个字没有。
他进了门后,微抬头稍打量四周,紧接着又低垂脑袋,就那么硬挺挺站着,不见其有丝毫慌乱感。
宋绵竹看着有意思啊,摸摸鼻子,嘀咕道:
“这怀恩堂的伙计,比赵家伙计就是胆儿大呗,这都被抓了现行,咋还跟来串门似的。”
院里的凝重气息为之一滞。
刀叔刚要问话,闻声不由失笑,他这一笑,连带着好几人都笑出声。
那边灶房门口,河伯手里掰着头蒜,杵在门口听动静,老脸上笑得全是褶子。
挺好挺好,丫头就是懂我心,这笑点落到别人身上,也就没谁记得住自己出过丑。
偏偏有小伙端着刚洗好的菜路过,朝人挤眉弄眼:“您老笑归笑,脚下可得注意,灶间多炉火,万一再磕到碰到哪儿,我可当担不起啊。”
立马便被河伯给薅进去:“臭小子,今儿是真胆肥咯!罚你把那几个锅也刷咯!”
好好的审问环节,被小姑娘搅得稀碎。
时兄弟初来乍到,还不太了解宋家行事风格,因而显得有点懵。
这边在笑,那边也在笑,莫非自己刚讲的不是危机,而是啥天大的乐子?
他纳闷挠挠脸,索性不去想,而是随意朝旁边问:“有啥吃的吗?”
蹲守守了半宿,可不肚里空空。
“早上还剩了馒头跟稀粥,我给你端去,老兄别嫌弃,中午咱再吃点好的。”
“嫌弃啥嘛,咱走南闯北,饿时三天不着一顿,啥没吃过呀。”
小伙子给时兄弟端来吃食。
他也没啥讲究,坐在小凳上,端起碗就呼哧起。
“恩?这是啥蛋啊,味道怪好的,我走恁些地方都没见过,你瞧你,有这好玩意,刚还假客气啥嘛。”
“那就是腌过的鸭蛋,不值几钱。”小伙子哭笑不得解释。
宋绵竹往旁边一蹲,笑嘻嘻道:“咱这稀奇吃食可多着哩,上回来走得匆忙,都没咋见识,这回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呗。”
她馋对方的轻功绝活已久啊。
给根竹竿都能立在上面,放到现代,那怕是要上春晚的吧。
“行嘛,事情不解决,我也没法儿走,大侄女放心,只要有我在,保你宋家高枕无忧。”
时兄弟单名一个“邑”字。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长得精瘦,脸型削尖如猴儿,然长手长脚,行动极为敏捷。
别看他面无二两肉,饭量却是能跟苏老爹做朋友,一大海碗凉粥几口吸溜完,又开始造馒头。
刀叔听了这话,老大不高兴:“啥叫有你在,把咱镖局当啥哩,就你没来前,丫头照样无需多忧。”
“是是是,我睡起来跟猪一样,雷打不动,您二位就是爱操心。”宋绵竹还能做啥,打圆场呗。
仨孩子被逗乐了,大的去捂小的嘴,跟套娃似的。
最小的那个嫌弃跑开。
小玉泽:笑都不给笑,三宝没法待啦!
黑衣人刚还能镇定自若,这会儿面上反倒露出丝焦虑。
什么情况??
不是该逼问自己吗,怎么把人晾在一旁,自己人聊得兴起?
这是玩得哪套,以前没见过啊,莫不是啥新花招?
他要不是双手被捆得结实,估计早忍不住薅头发了。
宋绵竹看似在跟大伙儿说笑,实则一直在暗中关注,心里越发好笑。
就这??还以为多有本事哩,也没多沉得住气啊!
黑衣人左等右等,等不来问话,自己先急了。
天亮后他迟迟未归,同伴定然要起疑,拖延不得。
“诸位,这是做什么,小的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在这儿赔个不是成吗,您要是没别的事儿,要么给小人放了吧?”
宋绵竹好笑:“得罪?呦,你这一张嘴,就给事情变了性质。我老叔是从人家里给你逮住,又不是在大街上,你倒怎有脸喊起冤来。”
时邑刚塞了俩馒头,肚里有了食,也不再多吃,没听晌午有好东西嘛,闻言附和:
“就是,大半夜不睡觉,跑去人灶房换了药,要放咱以前寨里,敢做这种龌龊事,当场乱棍打死都不稀奇。”
刀叔疯狂咳嗽:“咳咳咳咳咳……”
“怎得你,腿才刚好,身子又不行了,啧,得好好补补啊。”
刀叔黑了脸:……
要么当兵的,跟当贼的,就尿不到一壶里,听听说得都是什么话,生怕旁人不知其出身啊。
也就他如今隐退,心中对朝廷只有恨意,不然还真交不成朋友。
“又跑题了。”河伯悠悠从旁路过。
黑衣人已经不是焦急,而是莫名其妙,郁闷自己到底进了个啥窝里。
他努力把思绪拉回,喊起冤来:
“哎呦,您瞧我这事儿办的,叫人误会了不成,小的可真不敢做坏事!
这不白日里,那家女人去铺里拿了药,新来的学徒不慎弄错了一味。
咱掌柜不想坏了名声,又怕害了人,我就想着偷摸给换回来,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咱医馆问啊。”
此话听着确有三分理,可大伙儿龇起牙,那是没一个信的。
宋绵竹甚至想起另一件事,嚯一下站起身,火急火燎往外跑。
“那啥,你们先审着,不行送去衙门,我出趟城!”
河伯连喊两声没喊住,就听外面响起慧姨的声音。
“丫头怎走咯,晌午还留着吃饭哩!”
“啊,我回去喊人,待会儿就来!”
时邑挠挠头,面有欣赏:“瞧着是个练轻功的好苗子。”
“到底审不审,谁再跑题,午饭也不用吃哩。”
刀叔立马提起警醒,可不能让其把丫头拐走!
那边,宋绵竹跑回家,连拉带拽着,把宋青川给薅上马车。
“哎,松手松手,袖子要掉了……你这出去一趟,咋还急出毛病,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快走快走,先出城,后面再说!”
马车一路驶离街道,很快来到救治营地外。
俩人在路上时,宋绵竹把发生事简单道出。
宋青川敏锐察觉到不对处:“咱家铺子的厨娘?我记得,卫府那边,之前也传有一伙计得疫病?”
“没错,咱俩想一块儿去呢!疫病究竟从何起,衙门找了那么多人,都还未查出根源。
说是因灾民,可这也没过死人,先前人更多时未曾有症状,走了好几波,反倒出问题,不对头!”
“恩,如此说来,城外封锁及时,城内无人能接触到病患,更是不应该被传染上。
先前有卫府在顶包,大伙儿都以为是因他家伙计而起,可前后顺序明显对不上啊。
明是城里先有人发病,疫病传出后,那伙计才突发起病,如今看来,里面藏了不少问题。”
“就是这个理儿,咱家也有人去过城外,要真染上疫病,早该病发了。
既然咱家没被传染,说明此次疫病传染性不强,可偏偏最安全的城内,却是总起病例。
眼下又有人要害厨粮,难免跟前事联系到一起,若明日传出咱家厨子得疫病……
我最近总在想,此疫病传播范围极离奇,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马车到了地方。
俩人皆是一脸严肃下了车,匆匆去角落寻人。
天灾人祸。
天灾虽可怕,但那是命,得认。
可若是人祸,便叫人心冷。
老道士见了人很稀奇:“今儿来的早啊…”
一看四只手空空,笑脸立马没了。
“咋没给带饭?那你俩来做啥的,瞧热闹啊。”
宋绵竹赶忙把人拽到边上:“道长,我刚得知一重要消息!”
老道士兴致缺缺:“你说嘛。”
宋绵竹张口的嘴又闭上,四下张望眼:“姜大夫去哪儿呢?”
“翻了一宿医书,又要开新方子试验,天亮才刚睡下,要不是见你俩来了,我也得回去眯会。”
“唔,你俩这样不行啊,到底一把岁数了……嗐,那我先说了,你等会儿转告他吧。”
她就是想起,在马车上说过一遍,别这刚说完,那边老头冒出来,又得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