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到城门口时,果然被守卫拦下盘查。
眼下会试将近,本就出城的人多,进城的人少。
天色又渐晚,只稀稀拉拉排了十来人的队伍。
等待的时候,宋绵竹钻出车厢,随意张望。
没想一看,得,又见老熟人。
齐荣当然也看见她。
穿着一身棠梨豆红的小姑娘,朝自己不停挥着小手,要没发现才叫奇怪。
他心里很是惊奇,这都碰上三回了吧。
怎么自己每调一次职,都免不了要见上她一面。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贵人?能旺自己?
没错,齐荣又升职了。
上次投毒案被他碰见,天降功劳,小升了一级。
此次虽还是被调来守城门,却是当了个班头。
等马车到了跟前,他见小姑娘转着脖子在那张望,终是忍不住纳闷道:“你看啥哩?”
“看告示呢,这回戒严,咋没出告示啊?”宋绵竹显得比他还纳闷。
脖子都快转酸了,也没找见哪里贴着告示。
齐荣见她一脸自来熟,不由笑了,看看四周没人,索性道出:
“别找了,这回事大,不好声张。”
“不是吧,比剿匪还大啊?”
宋绵竹也是没想到,此人如此好讲话,居然把内情告诉自己。
她是对八卦很感兴趣,可心里难免咂舌。
自己或许不是锦鲤,而是有啥好感度加持?
“这你就甭打听了,我要说出来,不光自己饭碗不保,怕是还得累你受牢狱苦。”
齐荣这人话多,但还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方才不过是觉小姑娘跟自己有缘。
再者,她家可是入了知府大人眼,有些事可知可不知。
但要具体说来,那就不行了,事关权贵,马虎不得。
“我懂我懂,国家机密,闲人莫听。查好了是吧,回见了您哎。”
齐荣见小姑娘笑嘻嘻告辞,到底是没管住嘴,低声提醒道:
“姑娘长得好看,以后出门可得让家人陪着,莫要大意,这城里啊,人贩子多。”
“恩?我知道了,有劳大人关心。”
宋绵竹眼里闪过异色。
心头思绪纷飞,努力从破碎的线索中,提取出想要的细节。
人贩子,又是人贩子。
永宁乃穷乡僻壤,京城则是天子脚下,如今连通州般繁华之地,都同样出现人贩子的踪迹。
看似没有联系,却又好像处处有联系。
十六,薛素兰,京官……
她头疼薅起小揪揪,难得感到棘手。
有些事儿,必须去面对,方才可能找到一结果。
可就是这“面对”,当为世间最难事。
痛不在自身,永不会知其感受。
小姑娘两眼发直,落在窗外街景上。
自然没有发现,刀叔神色微动,似有所觉。
就有那么种人,天生自带正气凛然,嘴上说得再犟,到底没法狠下心肠。
是夜。
镇威镖局里传出细微声响,不断有人无声离去。
他们四散而开,很快消失在这一方古城中。
隔日清晨,宋绵竹再拎着大茶壶去时,发现镖局里冷冷清清。
这回不是感官上的冷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冷清。
除了刀叔,河伯,慧姨跟步僖外,小伙子们竟没一人在。
之前贺闻带走一波外,明明是剩下不少人的。
“怎么个意思,镖局生意突然好起来啦?”她前后转悠圈,狐疑问起。
“丫头果然聪明,干咱这行的,哪热闹哪生意多。这不快要春闺嘛,来找人护送进京的大少爷,咳,特别多。”
刀叔自以为借口找得挺好,其实旁边俩人压根没耳听。
“难为姑娘天天送参茶来,我刚熬了糖水,你可得给面子,多喝几碗。”
慧姨忙不迭溜了。
啥春闺,这都二月初了才去京城,得是多大心的“少爷”啊。
河伯抓住步僖,俩人跑一边嘀咕。
先前造出来的连弩,威力是不错,可零件太多,组装起来太复杂,体积也是不够小。
还得接着改进嘛。
宋绵竹瞥眼人,慢悠悠跟去喝甜汤,连灌两碗,才挺着肚子回了家。
刚还是狐疑,现在就淡定了。
指定有事瞒着自己呗,切,总拿她当小女孩,没意思。
她这一犯嘀咕,就犯了十几天。
还没等理出个头绪来,城里忽然又不戒严了。
就恢复到之前那般,来往行人查还是查,但明显没那么风声鹤唳。
连带着街上氛围都好许多。
要知道,先前官兵巡街,连美食街那儿都没放过。
每日会来盘查至少两回,凡獐头鼠目,瞧着眼生的人,都会被带走审问。
那老百姓又不是傻子,这明显是在逮人啊。
不多时,坊间便起传闻。
有说是搜贼匪余党,有说是抓人贩子,也有说,咳咳,帮卫府铲除异己。
当然最后那个说法,从哪传出的不知,但如今却是鲜少有人会信。
异己,哪还有比宋游记更像异己的嘛。
只要它还屹立在那,百姓们心里就难免犯嘀咕。
让卫府连摔好几个跟头,都没受到其报复,咋瞅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再想想以前听过的传闻,他们就更纳闷了。
只知卫府行事霸道,常跟人抢生意,但有没有亲眼见过,谁心里都要含糊下。
那大户富商间有个矛盾,实属平常,可要说欺负老实人家……
唔,到底有没有,他们想破头都没想出。
真不怪老百姓们忽然变了立场,盖因最近卫府所为属实令人动容。
年前,灾情刚稍平复。
城外灾民除去合伙种田那批,其余都被朝廷妥善转移。
可架不住北上路遥遥,就有那么些灾民垫背,一直忙于奔波,未曾受到安置。
好不容易来到通州,城外施粥棚却是拆了个干净。
这点便是宋家都没想到,她们那会儿还在乔河村哩。
百万斤粮食虽多,可也就能供万来人仨月口粮,更别提还得留出部分当种。
而沿河受灾的百姓实在太多,很快又在城外聚集起数百人。
当所有人未反应过来时,竟然是卫府先有了动作。
只一夜,便起了两处工棚。
照旧是杂粮粥加贴饼子,味道或许一般,胜在扎实抗饿。
还不仅仅如此。
翌日又是卫府去了医馆,与一相熟大夫家商议,看要如何对灾民进行救治。
等那些大户反应过来,回到城外行善时,已遍地是对卫府的称赞声。
大伙儿彻底傻了眼。
有泛酸说他们做戏者,自然也有被其感动者。
左右人钱是花到位了,谁还能吝啬一句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