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叔闻声看过去,脸上顿时绷不住,露出几分讪讪然。
一丈高,两拇指粗的细竹竿,立在空中,瞧着确实挺显眼。
但要射这玩意儿,属实难为人,他怕是功夫还不到位啊。
步僖面色古怪,想笑又不敢,含糊道:“拿它当靶子?唔,你高兴就好……”
听见声响,好奇围过来瞧热闹的河伯,不由失笑:“姑娘太看得起老刀咯,他可没少爷箭术好。”
“啊?不合适吗?”宋绵竹仰起脖子,看了看指向天际的竹竿,有点茫然。
这回她可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吧,在太山那边时,被打击惯了。
不提贺小哥跟苏老爹俩老猎手,就是刚入门的小沈,好像也没有射不中的东西。
以至于给了自己种错觉,总觉得像他们这种习武人,个个都是神箭手!
“要你多嘴,你行你来!”刀叔瞪眼河伯,佯装不高兴,作势要把连弩扔过去。
“我来就我来,想当年在战……咳,反正我俩没分出过胜负。”河伯乐呵呵去接。
没想刀叔却把手收回,淡淡道:“你要这么说,今儿我还非得露一手,当年也不知是谁三番两次被救。”
“光我被救,你没被救?要不是多亏老太爷,咱俩早都不在这儿哩。”河伯没能得显摆机会,老大不乐意。
宋绵竹听得很感兴趣,把竹竿一扔,满脸八卦凑过去:“战场?原来您也是老兵退役呀。”
对于刀叔的经历,她是有些猜测的,只是没想过连河伯亦是。
先有丹婶子一甘老兵亲眷,后有身残志坚的夜市摊主,如今连看门大爷都跟兵营扯上关系。
她觉得自己就是再傻,也该看出些矛头来了。
“唔,嗐,都以前的事了,不提这个,不提这个。”河伯知自己嘴快,接收到刀叔的白眼,连忙把话题带过。
这时,步僖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的靶子,兴高采烈跑过来。
“这玩意儿行!”
几人一看,居然还是那根竹竿。
只不过最上面绑了几块木板。
长短不一的木板,用麻绳简单固定住,从上至下绑了一溜,横七竖八好不规整。
小风那么一吹,便前后不停打起转儿,可比夜市卖的小风车还好看。
宋绵竹顿觉不靠谱,“你确定这比我刚才的好?”
她那好歹是静态,这整一活动靶子啊。
“行的!你就算不信老刀的本事,也该信咱连弩的厉害。”
步僖把竹竿插进空地里,使劲怼了几下,方才自信满满站到一旁。
这话说得,刀叔瞪了他好几眼,河伯幸灾乐祸直嚷起,“此言有理。”
俩人跟老小孩似的,又拌起嘴,甚至开始互相揭短。
什么谁谁以前见了血就吐,压根不像个大老爷们……
什么第一次杀人,两天没吃下去饭,最后还是他给塞了一馒头,才不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
什么被围堵在绝境中时,要不是自己扛膀子上,把他跟小鸡仔似的拎出来……
常言道,一个女人相当于八百只鸭子。
宋绵竹耳朵竖起,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心里不忘感慨。
原来俩男人也能成一台戏。
这底儿漏的,可比自己还管不住嘴。
看在他们好像不愿自己掺和的份上,且当是戏文在听吧。
最后还是步僖,等得心焦呀,忍无可忍之下,鼓足勇气呵斥:
“大爷,您二位是我大爷行了吧!我娘们唧唧,瞧不得血腥。咱能不能干点正事啊!”
俩人这才像是回过神,尴尬闭了嘴。
河伯做贼心虚般走到草坪上,把那竹竿又往里怼了怼,“咳,挺稳固的,行咯,你来吧。”
刀叔没作声,抬手稍作瞄准,按动机扩,“唰唰唰”便是几箭连出。
木板随风飘荡,似已得知自己的命运,正在做无谓的抵抗。
然而现实往往令人惊叹。
那些特质的短箭,在空中飞速划过,只险险擦过木板边缘,却狠狠定入其后的石墙上。
惊呼声响起一片。
宋绵竹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碎块。
挂在竹竿上的木板,已是凄凄惨惨戚戚,叫她忍不住皱起小脸。
唔,看着都觉得疼呀,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岂不是要成筛子!
“嘶,威力竟如此之强!”步僖高兴拍起大腿,又疼得哎呦呦叫唤。
河伯从墙上拨出一只短箭,碎石哗哗落了满地。
他仔细打量后,慎重点头:“比一般人持弓,威力要强几分。”
这弓箭威力强不强,主要还是看在谁手。
如贺闻那般天生巨力者,一箭能把野狼钉进泥地中。
可若是寻常百姓,也就能使使一石弓,威力自然有限。
而连弩的优点就在于,借力!便是女子都能轻松使用。
一只箭或许算不得什么,然数箭连发,明显产生了大于数倍的效果。
刀叔同样面露喜色,稍作思索后,还是摇摇头:
“距离太近,有此威力不算惊人,咱得看看放远距离后,到时还能剩几分。”
几人听了都觉有理。
院子空间有限,才不过两米距离,总不能拿张弩跟人打近战吧,除非对方是瞎子。
“那咱换个地方试试?”小姑娘没别的,一听不正经事,就浑身是劲儿。
她把竹竿扛在肩上,兴冲冲就要往外跑。
被河伯好笑拦住,“还带那玩意干啥,庄里啥靶子没有。”
“不要了啊?咱这算卸磨杀竿嘛……”宋绵竹满脸依依不舍,把竹竿舞成了金箍棒。
一听这话,旁边仨人顿时被逗笑。
步僖仍是要笑不笑的样儿,脸憋得通红,倒显得脑袋更像颗卤蛋。
河伯本来是慈祥地呵呵笑,瞥见他那副尊荣,彻底没忍住,笑成了打嗝声。
宋绵竹无辜眨眨眼,自我感觉没在说笑话,咋一个个笑点恁低啊。
“这连弩是为你打造,待会你去试试。”刀叔无奈摇摇头,趁机换走她手里“大宝贝”。
宋绵竹果真扔了竹竿,兴奋接过连弩,跟捧着把玩具枪似的,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待会看我的!”
来了来了,袖箭的哀鸣终将离自己而去,属于宋霸天的时代即将到来!
小姑娘志得意满,恨不能走八字步,麻溜上了马车,一路去往贺家庄园。
此时刚开春,天气乍暖还寒,上了冻的土地逐渐软化,四处皆是忙碌的景象。
皮肤黝黑的老农,三三两两站于田野处闲聊。
他们在看,在等,在估摸。
新粮种据说耐寒抗冻,冬日里亦能种出一茬,如今算算,再有一月便能起出来。
到时候可不止此处,怕是整个大晋都要传喜讯。
贺家庄园占地百亩,除了住宅区外,净是些良田果树。
唯一的空地,被贺闻圈起,给小姑娘造了养殖地。
仨人溜达一圈,没寻到合适地方,干脆拔了个稻草人,又出去庄子,在附近随处找块荒地。
“那我来了啊!”
宋绵竹颤巍巍抬起手,步僖连忙护住头躲避,倒是河伯跟刀叔没反应。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小姑娘于箭道上的“出色”表现。
恩,反正自到了通州后,左右能拿宋游记当借口,她是没再碰过袖箭。
数枝短箭被连射出,落在稻草上,发出扎实的闷响声。
标了红圈的靶心,零零落落挂上两只枝箭。
其余则很没有规律性的,头上一枝,脚下一枝,连插在泥土中的杆子都没逃过毒手。
河伯傻了眼,刀叔轻咳几声,到嘴的夸奖,不知如何吐出。
步僖连退数步,心有余悸拍拍胸口。
“哇咔咔!中了!我就说吧,武力不够脑子凑!还能有谁!”
只有小姑娘自己,高兴地满地转圈。
靶子位于十米开外,能有这个准头,相较她以往战绩,已是非常不可思议啦。
只是兴奋之余,宋绵竹不忘轻瞥眼步僖。
如果没看错的话,方才只有他对自己很是不信任啊。
乍看好像没什么不对,可细细想来,才会觉出些味儿来。
连刀叔都不知自己的能耐,为何大光头像是生怕被误伤?
还有眼下他们身处郊外。
身旁只有一个小姑娘,一个老头,一个残疾人。
面对如此良机,步僖竟没想逃跑的样子,就好像,当真死心塌地要融入其中。
光这一点上,就很有意思嘛。
“唔,好好……”刀叔嘴里含糊,到底是没法违背良心。
有了瞄准器,还能如此臭手,反正他当兵那么多年,也没能见过几个。
“啊对,天色不早了,咱该回去了。”河伯虚擦下额头,煞有其事道。
行不行的,他能跟老刀较劲儿,还能埋汰宋姑娘嘛,他可不想坏了少爷的姻缘。
“这就走啦,我还想多练练。”宋绵竹一抬手就是一支箭,玩得不亦乐乎。
“这几日城里戒严,再过会该关城门了。”
河伯的解释,让宋绵竹生起疑惑。
好生生怎得又戒严。
上回戒严,还是因府衙要剿匪,难不成又要剿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