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拉着承恩很快没了影儿,俨然是个急着炫耀子孙的老头。
颜承文压根就喊不住,索性轻咳一声,把几人带去堂屋落座。
儿子哪能管住老子嘛。
再说,要不是被老爷子抢先收了弟子,这会儿去炫孩子的应是自己!
在吩咐仆人上茶后,他方才笑着说道:
“前儿我还担心着哩,这回来的倒是正好,刚巧跟我一道走。”
“叔也要去京城?”宋绵竹奇怪了。
“恩,每年会试时,咱几个书院院长,都要趁机去京城聚一聚,也当是为照顾自家学子。”
颜承文解释完,又难免叮嘱句:
“青河跟我同去,就住在家里,趁着有时间,我再给你讲讲破题之法。
京城多繁华,要看,你等殿试后,再与侄媳同游赏玩。”
此一番话,饱含深切关心,以及不由分说的信任。
要知道,需得过了会试后,方才有机会参与殿试,与一众才子角逐状元之名。
“学生全听先生安排。”
宋青河自是满心感激,连忙作揖称是。
在他短暂的人生里,遇上的外人不多,没有理由,只为爱才而帮助自家的,那就更少了。
虽然他心里清楚,自己是沾了小妹的光,可这并不能减少一分,曾受过的恩情。
“青河还是太客气,不如丫头会来事。先生先生,外面那么多人喊我先生,想听句叔才叫难啊。”
颜承文佯装不高兴,抬手端起茶盏,摸了半晌,就是不见喝上一口。
“这就是二哥的不对啦,我拿人当亲叔,你拿他当先生,这是想跟我分家啊。”
宋绵竹眨巴眼,说了句俏皮话,引得颜承文大笑好几声。
“小妹教训得是。”宋青河从善如流改了口,道声,“此番多谢颜叔。”
颜承文这才满意点头,抿了口茶水后,又笑眯眯看向小姑娘。
“等我见了雪晴丫头,怕是要被她烦得不行。”
宋绵竹又奇怪了:“怎么说?”
“她那性子啊,这么些天没见你,不定想成什么样,到时候怕是得成天缠着我,好打听你近况。”颜承文唏嘘摇头,自己把自己说笑了。
想起爱说车轱辘话的游姐姐,宋绵竹也笑了,无辜把手一摊:
“那您就说我回了老家,啥情况你也不知呗。本来这就是事实嘛,为了不让叔为难,我决定马上回家,就不做汇报啦。”
“才刚来就要走,你这是打我脸啊!今儿必须吃过才准走!”
颜承文一下瞪起眼,把手里茶盏放下,又笑起来。
“我看丫头不如跟咱一起走,正好领你去雪晴那。京城虽没通州人多,可繁华程度却不相上下,好玩儿的地也多着哩。”
京城……
宋绵竹有些含糊了。
去是终归要去的,但现在去,好像还是早了点。
这一大家子,肯定是要共同进退,总不能一直住旁人家吧。
而在科举结束前,他们肯定是不能先定下住处。
就算二哥顺利当上官,可也不是只能在京城,外放官员亦是不老少啊。
万一倒了霉,或是皇帝老儿缺心眼,让个状元去当县令,亏不亏心的不说,那他们还能反对吗?
到时候京城肯定待不住嘛。
还有大嫂的身世……也是个大坑在那。
她犹豫摇头道:“还是先不麻烦了,我这人胆小,离不开家里。等二哥科考完,若是能留京城,咱再一块儿去吧。”
话说出口,宋绵竹便考虑清楚了。
此行无需去太多人,有二嫂跟苏老爹陪同,又有颜家关照,其实没啥可担心的。
三皇子的人手伸再长,也不能光天化日害人吧。
考试的只二哥一人罢了,咱举家同行像个什么话,跟多有自信似的。
虽然吧,也确实没错,但没必要嘛,且先在通州等消息得了。
“那就一起走嘛,你还怕叔没地方给住嘛。”
“怎会,这不是咱才回来,宋游记那边都没交待过,就是真要去京城,也得把生意安排妥了嘛。”
颜承文遗憾叹口气,倒也没再劝。
宋家在此地有产业,肯定没法立刻搬离,正好趁这段时日,说不得要做番准备。
只是对好友的交待,便恕他爱莫能助了。
倒是旁边的小夫妻俩,不由崩住脸,神色变得严肃又古怪。
胆小……咳咳,这说得谁呀,肯定不是自家绵丫头!
在颜府用过午食后,宋家仨人方才被放行。
承恩则是依旧没影儿,早被颜老爷子带去窜门,说是晚上让人给送回家里。
他们对此自是没意见。
唔,有意见也没法子,人走都走咯,连去的哪家都不知。
几人来时大坛子小罐子,回时则被塞了一堆礼盒进车厢。
不要还不行,张口就是瞧不起叔,闭嘴就是没拿叔当自己人。
俩兄妹互相看看,还能说什么哩,把人对咱的好记心里吧。
颜承文把人送到门口,才忽然想起一事,将卫府愿意出手铺子的事告知。
“那铺子是卫府买下的,如今亦是要转卖,四间铺子统共卖三百两银子。
你要是有意,便由我出面,总归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唔,皆大欢喜嘛。”
他说这话时,自己心里也是咋舌不已。
城内最繁华地段,一间铺子才卖不到百两银子,简直跟白捡没区别。
先前只以为有好友面子在,或许能试上一试,可没想到不光成了,价钱还低得难以置信。
宋绵竹却是不知行情,高兴道:“太好了!叔果然有本事!”
说罢,便急不可耐要回去开家庭会议。
她早就想扩大宋游记规模,只是寻不到合适场所,这下算是瞌睡遇上枕头。
虽然不知卫府到底生了什么事,才放弃跟自家打对台,可占便宜的事儿,反正自己没法拒绝。
马车从城西一路朝城北驶去,中途忽而又转了个弯儿。
幸好苏姜提起,这个点大嫂他们应去了铺里,才没至于白跑一趟。
到了美食街后,宋绵竹当先跳下马车,兴冲冲跑进后院里,便叫嚷开:
“喜报喜报,特大喜报!”
“瞧你高兴的,有啥喜事?”阮娴从账房里走出来。
她跟丹婶子对了一上午的账,只觉头昏眼花,正好趁机出来松口气。
“咱要开新铺子啦!以后能成倍赚钱!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宋绵竹昂起小下巴,很期待大伙儿的反应。
“意外是意外,惊喜就不一定了。”宋青川放下手里活儿,笑得意味深长。
“啊?”小姑娘没大听明白。
“绵绵说的新铺子,莫非是咱前面那家?”阮娴心中一动。
“哈?大嫂嫂怎得会知道?”宋绵竹这下是真迷茫了。
“还真是……”阮娴走近些,拉着人坐下,方才细细道来,“其实这事,咱也正奇怪着哩。”
原来几人刚到铺子时,丹婶子便将卫芸儿来访事告知。
俩家之前虽不到势同水火的地步,可不对付那是全城皆知呀。
忽得上门拜访,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听怎么透着股玄乎。
如今得知卫府的铺子要转让,他们心里就更奇怪了呀。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青川摸着下巴,突然问道,“你说卫府,知道那铺子是咱要买吗?”
“应该,不知道吧?”宋绵竹回答得不太自信。
她托颜叔出面,为得便是避免对方知买家是自己。
可现在怎么听着,人好像很乐意卖给他们?
“咱这条街上的铺面,一般得卖什么价钱?”宋绵竹终于察觉到重点。
“我早打听过了,这一开间的,少说得一百两往上跑。”
宋青川细说起:“以前或许用不上,可现在不是有了咱宋游记嘛。那人气翻了好几倍,压根没人舍得出手铺面。”
“一开间上百两,四间铺子三百两。”
宋绵竹掰了会儿手指,觉得卫府许是被气出脑溢血,才会净出歪招。
不由纳闷道:“这得是多大怨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四间铺子才要三百两!”
旁边响起好几重奏,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全惊住了。
阮娴忍不住小声道:“她这样低价卖铺子,能损着咱啥啊?”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可惜没人能回答。
俩兄妹开始大眼瞪小眼,再聪明的脑瓜子,也猜不透别人心里有啥坏水。
“谁知道在何处挖坑,这事儿透着诡异,先不急吧。”
宋绵竹悠悠叹口气,无奈放弃赚钱大计。
她实在想不透卫芸儿此举。
这也太多变了吧,才过一个年而已,咋得恶毒女配还想洗白??
再者二哥科考在即,她难免阴谋论。
上回其赴考途中遇匪,可是差点毁了整个宋家。
无论此事是好是坏,且先苟一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