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确实极为精妙,也不知是何人所写。说来也奇怪,我昨日来时,还未曾见过。”
姜大夫把手攥紧又松开,显然对手中之书极为重视。
“没吗?”白老爷子探头看眼,眯着眼打量,奇道,“老夫竟也没见过。”
他是曾在宋家小住,亲自盯着学子们抄书,虽然不是全看过,但大概有些什么书,心里还是有数的。
因而这会儿才格外奇怪,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本?
“那个角落,昨日不是刚盘点过嘛……”有位学子嘴里嘀咕,站起身走过去察看。
宋绵竹挠挠脸颊,想装不知道都难,孙勉已经朝自己看过来。
方才自己放书时,也就他看到了。
啊就,那么巧吗??
昨儿刚盘点过书架,今日姜大夫正好来了,又好巧不巧地去了那个角落……
小姑娘转着脖子,四处找老道士,觉得此时此刻,很需要他给自己算上一卦!
学子空着手去,捧着一堆书兴奋而归。
“你们快看,乙字八号书架,多了好些书,全是咱没瞧过的。”
好几个学子迎上去,一人拿几本,帮忙把书搬到桌上。
“乙字号?那里不是放史记类书籍?”
宋绵竹一巴掌拍到脑门,发出清脆一声响。
好嘛,感情还有分类管理,这可比她想象中专业多了。
谁说古人多迂腐,怎么她遇到的,都是老得精,少得机灵。
反正没一个笨人。
“民间农事收集录,民间工业收集录,算术的实际运用,建筑学基本造诣……天呐!这是菩萨偷摸放到书架上的嘛!”
“唔,我觉得不大像,你们看这本,洗冤集录,好像是仵作该看的书,全是些尸体检验案例,倒像是地府里流传出来。”
“难不成是地藏王菩萨……”
宋绵竹一头杵到桌上,脑袋还弹了几下。
才刚在心里夸过你们,咋就往封建迷信上跑!经不住夸啊这是!
贺闻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他自是知道,小姑娘今天是为何而来,对那些书籍也并不在意。
旁人的惊叹,惊不动他的心绪,而小姑娘额头泛起的红印,却让他觉得碍眼。
应该会疼吧?
怎么会有人自己撞自己,他的小姑娘,果然还是个傻孩子。
“阿嚏!”
宋绵竹狐疑看看四周,凑近身旁人,小声道:“我怎么觉得有人在骂我?”
“咳,”贺闻收回视线,随手拿起本书翻了翻,“许是你多想了。”
好一派云淡风轻。
心里有多汗颜,只有他自己知。
那书里说得啥,野兽般的直觉,指得便是她吧。
宋绵竹从脸挠到下巴,忽得转头去看孙勉,心里更狐疑了。
莫非是他在怀疑自己?
不对,她有啥好怀疑的,她这事做得光明正大,理由都找好了嘛!
“这些书,似乎是宋姑娘……”
孙勉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宋绵竹抢先打断。
“啊对,是我带来的,我刚不是说了嘛,在家闲着没事,抄着玩儿。”
此时,俩老头已经把书全翻了个遍,面上越发诧异,嘴巴都快要合不拢。
闻听此言,白老爷子猛地抬起头,使劲看她两眼,又把目光放回书上。
“丫头倒是好眼光,这些书,抄得好,抄得妙。我在太山住了月余,怎得就没发现哩……”
宋绵竹一下又被众人盯住,这真是个好问题。
书库藏于地窖下,地方虽隐蔽,可还真不是什么背着人的地方。
依宋家人的性子,反正没防过自己人,白老爷子就曾下去过。
孙勉虽没去过乔河村,但图书馆是他跟宋萍一起筹备,对其自然并不陌生。
再加上一个扶秀,后期整理书库的事,可全落在她肩上。
若真有如此好书,没道理会不先挑出来。
宋绵竹却是神秘一笑,朝四周看看,吊足了胃口,才压低声音得意道:
“嘿,老爷子这就不知道了吧。书库地方大,就有那么些个角落容易藏东西。
我寻思着,万一哪藏着宝贝,要是埋土里不是浪费嘛。索性得空就下去转转,没想到真有收获。”
说到这里,她又咂咂嘴,显得有些不满意。
“挖是挖出来一箱,结果并不是宝贝,还是竹简,真没意思。”
白老爷子激动拍下桌子,颤着声儿道:“有意思,怎么没意思,此物可称无价之宝!”
旁边众人连连点头,皆是快把眼珠子贴到书上。
越是有学问的人,越是知这些书的价值。
尤其是姜大夫,捧着三本医书,已经陷入痴迷状态。
“唔,您老别激动啊,我这不是把无价之宝给带过来咯。你们要是愿意,抄一份走都行。”
宋绵竹随意甩甩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觉得口干,跑到前台去拎茶壶。
这句话提醒到众人,图书馆可供阅览,亦可供誊写,好带回去细细研读,自然包括桌上这些。
他们立马眼睛亮了,一人找本自己最感兴趣的,分头坐下开始研墨。
等宋绵竹回来时,沈河已将手中书放下,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平日懒散的身影,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正经些。
弄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脚下一顿,提起茶壶,迟疑道:
“怎么,你也口渴呢?”
沈河还真从桌上取了只碗,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
宋绵竹坐回凳上,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倒第二杯,只能自己去摸茶碗。
心说,你可真够不客气的,喝我的茶,连个碗都不给拿!
图书馆摆的桌子,乃是特质的长桌,因为要供人书写用,做得又比较宽。
茶碗叠放在桌面最中间处,小姑娘则坐在左边一侧,便是站起来都很难碰到。
旁边又已经被学子坐满,总不能从人后面去够吧,那怕是得当场吓死几个。
贺闻瞧见她的动静,好笑瞥眼茶碗,正要伸出胳膊帮忙,没想肩头被人按住。
“你别乱动,让我借点力,马上就拿到啦!”
软若无骨的小手,挨在自己身侧,那他敢动吗?
当然不敢啊!
整个人顿时僵成一块石头。
别看他方才好像很大胆,敢往人背上拍,实则手心跟着了火似的,烧得连心头都觉热乎。
宋绵竹一手撑在贺闻肩膀上,胳膊使劲往前伸,好不容易才碰到茶碗。
顿时高兴地,给它一叠全都薅过来,也就倒了三四五六杯!
反正沈河想再续茶时,那是一滴也没了。
“喝茶,喝茶!”
她自己一碗,贺小哥一碗,自己再一碗,俩老头一碗,自己再再一碗。
唔,不敢再喝了,再喝又要找茅厕。
沈河手里摩挲着茶碗,见众人都在奋笔疾书,貌似不经意问道:
“你任由他们在此处誊写,等书里内容全被抄走后,岂不是要关门大吉?”
宋绵竹差点一口茶被喷出来,这个问题实在妙,反正她没听说过有图书部被抄倒闭的。
再者说,本来就不是赚钱的营生,关门就关门呗,又没啥损失。
然而感受到白老爷子瞥来的目光,话她是肯定不能这么说得。
“若真如此,才是一大快事。我开图书馆,本就是为让百姓皆可读书。
等什么时候要关门,就说明我这里的书啊,外面已经变得很常见,当应是件高兴事啊。
我巴不得天下人都来抄,抄走得越多,说明传播得越广,反正我这儿不赶客。”
俩老头相视眼,神情越发变得和蔼,十分赞许地点点头。
宋绵竹在心里为自己叫好,要么还是得有张会说话的嘴。
虽然吧,她说得也是实话。
论如何快速普及新知识?
自然是得他们自己去看,去品,去体验。
光抄走有什么用,还得实践出来才是真。
沈河身子往前倾了些许,眯起的眼眸里,似乎透着莫名的情绪。
“天下人?也包括狼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