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厨娘们没过来,手艺磨练的差不多后,宋家便给她们放了假,毕竟做吃食也是挺费钱的。
再者镖局的小伙子们走了,吃食做得太多可消耗不掉,没得凭白浪费的道理。
乍见几人跟着贺闻走进院子,大伙儿还有点惊讶,一则是不知其来意,二则是这些人看起来与常人有些不一样。
统共三个汉子,皆穿着灰色麻布衣裳,年纪可能三十,可能四十,可能五十。
他们布满皱纹的眼角,以及浑身带着的老练气息,让人不敢轻易辨认其年纪。
粗一打量,好像只是些寻常的老农,无论是如枯木般漆黑的手掌,还是微微佝偻的脊梁,局促时下意识抿嘴笑的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普通。
而真正让人忍不住在心底惊叹的,则是他们身体上的残缺。
没错,这几人跟刀叔很像,一个缺了半拉手掌,一个少了只耳朵,一个脸上留有数条刀疤,让人望而生畏的同时,又免不了生出同情。
阮娴心里有些紧张,回头看了看几个小的,大人们倒是还好接受,主要是怕吓着孩子。
然而她低估了小姑子的厉害,娃娃们成天跟她屁股后面跑,在太山追鸡撵狗、下河摸蟹,时不时再故意说点鬼故事,如今胆子是一个比一个大。
小景明刚刚被婶婶从灶房赶出来,眼看小姑姑摸走个虾饺,自己却没捞上吃,小嘴撅的能挂酱油瓶。
他双臂环在身前,气呼呼路过,瞅了眼几个伯伯,忽然小大人似地挥挥手。
“来者皆是客,娘,快上虾饺,我陪众位吃上一笼!”
“我也吃我也吃,不对,我也陪我也陪!”
小玉泽蹦蹦哒哒从屋里出来,疯狂伸手要为二宝分担。
“这孩子,别在这胡闹,承恩你带弟弟们进去坐着,待会儿便能吃咯。”
阮娴哭笑不得看着两娃,心说着这语气耳熟,家里从小姑子到道长,感情全被他们学了个遍。
“你们以后出去,别说是我教出来的!”承恩垮着张脸,一手一个把俩娃提溜走,心累啊!
“嘎嘎嘎。”大白窝在屋檐下,小脑袋直点,似是附和叫了两声。
虽然不知贺小哥带人来是为何,但想想也知肯定跟小妹有关,宋青川面上没有丝毫表露,热情招呼众人进堂屋落座。
阮娴轻移莲步往灶房去,大清晨的肯定都没吃,也不知做得虾饺够不够,还是再烙几张鸡蛋饼吧。
这时候宋绵竹姗姗来迟,刚好俩人碰到一块儿,阮娴便随口问她找人回家是准备做啥子。
“咱铺子不是要弄成美食街,我想着通州人多,夜里也热闹,就想着弄个夜市。
找些人在巷子里,摆些什么好玩儿的小摊子,恩,好歹能糊口饭吃。”
宋绵竹以为她是被吓着,忙解释:“他们应该是退役老兵,也就瞧着吓人点,嫂嫂你别怕。”
“贺小哥带来的人,我怎么会怕哩。”阮娴摇摇头,神色微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灶房,倒了一袋面粉开始和面。
自己丈夫便是当兵走的,许是离开时也是这般模样。若是老天允许,她很想再见上一面,哪怕是面目全非,亦不会有半分嫌弃,又怎么会怕呢。
夏薇草听大嫂说有来客,连忙过去帮忙,俩妯娌又是好一番忙活。
本来是想摊鸡蛋饼,结果又多做一锅生煎包。
到了饭桌上,阮娴一改平日的娴静,使劲招呼几人下筷子,像是生怕怠慢众人。
汉子们自进入宅院起,便显得很是拘束,他们都是兵营里出来的大老粗,哪里接触过如此讲究的人家。
吃饭的时候也是连连瞅贺闻,压根不敢抬头看女眷,实在是招架不住主家的热情啊。
等听到贺闻忍无可忍的一声咳,他们才像是得了指令般,把碗端起来迅速扒筷子。
当然心里还是犯迷糊,不说是要给他们介绍小营生?怎得反而先吃上咯?
不过这味儿也忒好了吧,算咯,自己也是听命令的份儿,该吃赶紧吃,错过这顿以后肯定后悔啊!
小景明跟某人一样,那是嘴大喉咙小,吃了仨虾饺,又硬塞下个生煎包,便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叹起气。
他是看一眼贺闻,又看一眼汉子,小脸上的羡慕任谁也瞧得出。
“叔叔的肚子是无底洞,要是能把叔叔的肚子,换给二宝就好咯。”
承恩闻声差点噎着,站起来又开始薅孩子,“吃饱了是吧,吃饱了读书去。”
薅了一个,不忘把另一个也捎上。
还在吧唧嘴的小玉泽直接懵了,三宝啥也没说,薅三宝做啥子,他不想练武,也不想读书啊,呜呜。
宋绵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抖着肩膀笑得跟发羊癫疯,宋家众人是见怪不怪,倒是差点把汉子们给吓着。
眼看有人下意识摸筷子,有人脑袋乱转在找木枝,像是怕她咬着自己舌头,小姑娘赶紧站起来开溜。
“那什么,我吃饱了,去后院等你们,你们慢慢吃。”
在家没被爷奶拉去治癔症,要在这儿被塞一嘴筷子,她冤不冤啊。
事主走咯,几人立马加快速度,那是一口一个,嚼巴两下便咽进肚子,谁也不好真让她多等。
贺闻被紧紧盯着,无奈放下筷子,先领着人去后院。
他才是饭量最大那个,这会儿也就吃了个七八成饱。
好在宋家没拿他当过外人,宋青川指着蒸笼打趣儿,“媳妇不慌着收,等贺小哥回来打扫战场。”
夏薇草捂嘴笑,顺势拍了他一小巴掌,以前咋没发现这人说话也欠欠的,莫不是都跟小姑子学的。
幸亏宋绵竹不在这儿,她要是在这儿,一定喊起撞天冤,要好好跟三嫂嫂掰扯掰扯,什么叫腹黑,什么叫扮猪吃老虎!
她三哥,明明一直都欠欠儿的嘛!
几人进去后院时,宋绵竹正在扒拉,上回从铺子里带回来的边角木料,听见动静朝人直招手,“等会儿你们把这些带回去。”
接着又把一堆图纸塞贺闻怀里,说是自己想出来的小玩意,不用多值钱的料子,可以做出来摆到夜市上卖。
完事不给人反应机会,小嘴又巴拉巴拉开,“几位大叔,我要说得小营生,可能赚不到什么大钱,但等以后美食街人气旺起来,养家糊口肯定不是问题。
我这里其实有好几样,你们自己听听想做哪样,恩,要是你们有啥亲朋,想一起来摆摊也成,咱那片儿,以后肯定是城里最亮眼的地方。”
小姑娘说着说着便有些得意,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现代夜市上好玩的可太多啦,她是张嘴便来。
古代压根没啥娱乐活动嘛,灰色的世界里,忽然冒出一条彩虹,想也知道会有多受追捧。
那边几人相互看看,虽然不大听得懂,但他们都知道,这位姑娘跟贺家关系不一般,自己听吩咐便是咯。
再说人家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真心实意为大伙儿谋福,嘴里自然是除了感激,再无旁的话。
贺闻瞥眼纸上的画,又看看脚边木料,手指微微颤了下,心也跟着颤了下。
小姑娘显然是早有想法,方才做足了准备,只待他把人领过来。
她虽是什么都不问,但是看得很清楚,无论是贺府,镖局,还是刀叔,显然已经给了她不少答案。
临走的时候,少年的耳尖又犯起红,他站在后门踌躇良久,忽又说起老话:“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宋绵竹眨眨眼,指着先行一步的板车,“快走吧你,要赶不上二路汽车啦!”
又是插科打诨,企图蒙混过关。
贺闻笑得很无奈,也很无语,把一封信拍到人手里,走了。
目送着人远去,小姑娘倚着门框,有点挪不动步子。
直到阮娴找过来,惊讶道:“你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生病了?”
她才赶紧把门关上,“嘘,没有没有,我吃饱了胀到脑子!”